沧澜

【执离】归去来兮(下)

  他弹的那首曲子,是执明童年时引他入梦的童谣,也是执明童年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执明以前有个教他声乐的先生,他和那个先生相遇要从八岁的时候说起,有次他偷偷溜出宫玩,被悦耳的琴声吸引,随着琴声寻去,尽头是街边卖艺的一位年轻琴师,除了弹奏的古琴,旁边还摆着各式各样的乐器,执明站者听了一会儿,一向没心没肺的他莫名忧郁起来,那琴声和宫里欢快的声乐不同,里面有他听不懂的情绪,他早就听腻了宫里的丝竹,于是心血来潮,带他回宫并求着父王同意让他当自己的声乐先生。

声乐他自然是没好好学,后来那声乐先生最大的用处就是在他烦躁得难以入眠时为他弹奏一曲,古琴典雅旷远的音色配上慢调的曲子是静心的良药,是入梦的安神香。

但是不到两年,声乐先生死于朝中权利纷争,成了大臣间斗权的牺牲品。

后来他才明白,他听不懂的琴声,弹的是郁郁不得志。

自此,本就无心朝政的执明变得更加厌恶权势。

堂下那位琴师弹奏的,就是那位声乐先生自创的曲子——断离。

而一身红衣和发型却像慕容黎。

一看就是莫澜的手笔。

莫澜悄咪咪凑过来小声问,“陛下觉得这位琴师如何?”

执明漠然,“这就是你寻的法子?”

莫澜挠了挠头,声音越发小了,“臣觉得,都四年了,陛下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兴许陛下会喜欢呢,就想着试一试。”

执明面色沉沉,“你怎么跟太傅一个样,朕先走一步,你们慢慢玩。”

曲还未完,执明就要起身走了,可见执明对堂下那位琴师并无兴趣,扶远侯满意的笑道,“陛下,臣这里有一位箫师,想请陛下看看与莫郡侯这位相比,谁更胜一筹?”

执明道,“朕不懂声乐,要看去请三师来看。”

说话间,那位琴师已曲罢退场,接着一位白衣箫师持箫而来,执明已经走到门口,就要与他擦肩而过,卿明道,“陛下,葡萄美酒夜光杯,既然来都来了,何不尽欢?”

执明顿足,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因为他的声音以及说话的语气都和慕容黎太像,执明看向那张和慕容黎相似的脸,盯了好一会儿,只说了一个字,“你…………?”

卿明向执明行了一礼,“在下卿明,是位箫师。”

执明一字一顿的念出他的名字,“卿…明…??”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执明的目光太过明亮,卿明垂下眼眸,不再与执明对视,“草民第一次面见陛下,不周之处还请陛下海涵。”

执明瞥了眼他手中的箫,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自己位置上,等着卿明演奏。

扶远侯捏了一把汗,他之前就跟卿明说过,不要在执明面前说自己叫卿明,律令里,与共主同名是大不敬,扶远侯平时跋扈惯了,早就受不了卿明冷淡的态度,盘算着宴会过后好好折磨他一番,他要把人私自扣下来,自然不能让其他人先治他的罪,尤其是执明,万一迁怒他就不妙了。

卿明演奏的曲子,是他这些年在想执明的时候自创的,名曰何求,幽幽的箫声传来,轻柔涓细,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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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了,卿明向执明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执明突然叫住他,“慢着!”

“这曲子朕从未听过,不知可否告知曲名?”

卿明道,“这首曲子是草民自创,名曰‘何求’。”

执明接着问,“好名字,那不知所求为何?”

卿明沉默片刻,答道,“家人团聚,良人在侧,盛世太平。”

执明垂眼看着杯中未喝完的半杯酒,苦涩的笑了笑,“朕觉得,你和朕的一位故人很像,可他求的东西,好比天上的月亮,朕真的很想把月亮摘下来,可朕摘不到,所以只能建个高台。”

卿明默了一会,“……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执明抬眼,认真的看着卿明的双眸问,“是吗?……那你愿意随朕回宫吗?”

卿明摇了摇头。

执明将那半杯酒一饮而尽,又问,“那给朕一日时间可以吗?明日朕就放你出宫。”

这次卿明不再拒绝。



九月,羽琼花期已经过了,向煦台的羽琼花大多只剩枯败的花朵,有些开得晚的绿色稚嫩娇小花朵点缀其间,白色的花朵,却在枯败的过程中渐渐变得五颜六色,虽枯败,也不失观赏价值,枯叶都被人剪过了,绿色的叶子欣欣向荣,土也都被人松过,还泛着湿润的深棕色。

凉亭里,执明问,“会煮茶吗?朕有些想喝现煮的‘君山银针’了。”

卿明点了点头,看桌上的四个茶杯摆放的杂乱无章,就先把茶杯摆放整齐再煮茶,执明看他摆放杂乱的茶杯,一直悄悄留意白色衣袖下的右手手腕,在卿明给他递茶时,卿明右手手腕背面中间一颗小小的黑痣悄然露出衣袖。

执明愣愣的接过茶,目光还留在那露出的手腕上,卿明见执明神色有异,略带疑惑道,“陛下?”

这时执明没头没脑的问了句,“冷吗?”

入秋不深,卿明回道,“不冷。”

“雾澜江的水,冷吗?”

卿明有一瞬的震惊,随即恢复正常,“陛下,我…………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慕容黎垂眸看着杯中三起三落的君山银针,除了品尝价值,君山银针还具有不菲的观赏价值,其中茶叶三起三落最具特色,可惜宫内惯用紫砂杯,杯内唯一的视角被浮在表面的茶叶覆盖,看不清里面的三起三落。在外面用紫砂杯泡君山银针算是暴殄天物了。

“我是瑶光国的人。还是瑶光国的王子。共主玉玺是我给的毓埥。”

执明点了点头,“朕知道。”

“四年前,我知道后面有天权的暗卫,所以才跳的江。”

执明沉默了。

“所以,朕当时就不应该让你踏出向煦台一步。”

慕容黎问,“陛下不生气?”

执明很干脆,“气。”

“你所求的三样东西,家人团聚就像天上的月亮,朕摘不到,只能建个高台,盛世太平朕可以办到,至于最后的良人在侧,良人是谁?天权和朕,对你而言是否真的只是财和权,或者说,复国的工具。”

慕容黎嘬了口杯中茶,“陛下不明白吗?遖宿没有羽琼花,瑶光有羽琼花,却无家人团聚,唯天权,眼前人即心上人,是个好归处。”

执明一展愁容,笑着起身挪到慕容黎旁边靠着他坐下,“阿离的意思是,不走了?”

慕容黎不语,低头看着执明满眼是他的天真模样笑了,眉眼弯弯,薄唇微勾,很甜,很美。

执明却焉了,上次慕容黎要出使遖宿,也是这样甜甜的笑。

他压根招架不住啊。

“朕明白了,阿离打算用这张假皮到什么时候?”

慕容黎取下易容用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的模样,“还有段日子,希望陛下明天能遵守诺言放我出宫。”

执明悄咪咪攥起慕容黎衣袖,将一个雕着璃龙的血玉私印塞倒他手里,有些失落的问,“那阿离还会回来吗?”

慕容黎看见执明的小动作笑意更深了,“会的,下次回来,就不走了,执明,往后的日子,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焉哒哒的执明脑袋里一下子放起了烟花,看慕容黎的眼睛里似乎都装了星辰大海,忽闪忽闪的,执明抱着慕容黎胳膊问,“当真?击掌为誓,阿离不许骗我。”

执明说着举起自己的左手,慕容黎笑道,“当真。”

似乎觉得击掌为誓不够,击掌时,慕容黎的右手与执明十指相扣,如印信般蜻蜓点水的在执明脸颊上印上一吻。

执明愣了足足五秒,然后如猛兽般扑*倒慕容黎,在那朱唇上轻柔克制的吸*吮。

放开慕容黎的时候,慕容黎脸颊都红透了,微张的薄唇被*吻得有些红*肿,还泛着水*光,鼻翼急促的煽*动呼吸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泪眼朦*胧的闪着泪光,一头长发在地毯上散开,淫*靡至极,诱*惑至极。

执明忍不住要再次吻下去,看慕容黎一副被*吻得快神志不清的模样,最后只在他嘴角温柔的啄*吻,然后附在他耳畔用低沉的声音道,“阿离,等了你这么久,让朕多抱会儿。”

四年了,执明每天都在怕,怕雾澜江的水太凉,怕天璇王宫看到的熟悉身影不是他,怕瑶光祠堂里去上香的不是他,怕他真的葬身于冰冷的大江。

执明时常梦到慕容黎,梦里的慕容黎上一秒还在对他笑,下一秒就转身跳江。

好在现在,实实在在的慕容黎就在他身*下,就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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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王宫,慕容黎直奔太傅的居所——翁府。


十五天后,太傅起草了变以德治国为以法治国的文书,明确规定王族犯法与庶民同罪,并且在律令颁布前有效,前提是有充足证据。


第十六天,慕容黎再次登门扶远侯府。

不能打草惊蛇,只能瓮中捉鳖。

以扶远侯为首的天权部分王公贵族生活奢靡,只顾赌*博嫖*娼,滥用职权欺压百姓,是天权最大的毒瘤,天权虽富庶,但长此以往必遭反抗,其他国家的都好办,唯有天权,他们都是执明的亲朋,不能下死手。

今天正是扶远侯邀各位好友前来观赏府中古藏的日子,慕容黎瞟了一圈周围的贵宾,很好,之前他十六天内找过的人都在场。

扶远侯一看是他就得意的笑了,“你居然敢来?怎么?陛下和各位侯爷都不待见你了?清高装不下去了?敢不避讳共主的名,真是熊心豹子胆,我看你一个脑袋还不够砍。”

要扣给慕容黎什么罪名,再光明正大的折磨他,对共主不敬自然是最合适的。

慕容黎面不改色,反问道,“我有何不敢?”

扶远侯冷哼一声,“今天本候就让你明白,什么叫尊卑。”

说着招呼了十几个手下,要把慕容黎打到自愿给他下跪。

棍棒刚拿来,还没落在人身上,就有侍卫来报,莫郡侯来了。

扶远侯这时哪管谁来了,直接让手下的人就地动手,十几根棍子正要齐齐落下,慕容黎一个敏捷的旋身轻松躲过,见十几个人蜂拥而上,出于自保,慕容黎拔出箫中剑和他们打了起来。

噼里啪啦全是瓷器摔碎和桌椅倒地的声音,扶远侯坐不住了,“千金壶,流光玉,星夜杯……那可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那可都是本侯的宝贝啊!都住手啊!”

莫澜捂住双耳,一进来就听见这震天响的哀嚎,忙过去给扶远侯顺了顺气,“哎哟,王爷,谁惹您生这么大气啊?”

扶远侯气得颤抖的手指着人群中的慕容黎,“就是他!本候今天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又是声嘶力竭的怒吼,莫郡侯嫌弃的和扶远侯拉开些距离免得被震聋,再顺着扶远侯的手指看去——是他!!!

“一群没用的废物!去!把外面的人都叫来,本侯今天定要将他乱棍打死!”

莫澜连忙一把拉住扶远侯,“舍不得啊侯爷!舍不得啊!”

之前他见卿明就怀疑他是慕容黎,现在看见那把箫剑算是确定了。

眼看外面又来了几十个拿剑的,莫澜吼道,“住手!都住手!陛下在此,谁敢造次!”

语出惊人,所有人瞬间不动了,扶远侯看了一圈没见执明,问莫澜,“陛下在哪?”

莫澜走到慕容黎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臣莫澜,恭请陛下回宫。”

慕容黎扶起莫澜,这时太傅来了,他带军围住了整个扶远侯府,看戏的一众王公贵族顿时吵吵嚷嚷。

太傅拿出一张纸,一个一个的念出纸上写的各位官员,“尔等滥用职权,私收贿赂,如今各位府中账本白纸黑字,证据确凿,还请各位随大理寺走一趟,听候发落。”

扶远侯傲慢道,“太傅大人,就算陛下来了也得给我们几分面子,你拿几个破本子就要抓我

们,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这不合适吧?”

太傅翻出扶远侯府的账本,将盖有扶远侯印章的一页翻出来,“这白纸黑字的,各位的印章可都在上面,难不成还能造假?”

“不管怎样,在座的身份都不一般,太傅要抓,还请去陛下那里请道圣旨来,否则恕我等不能从命!”

这时旁边的慕容黎摘下易容用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那侯爷看看,我的话算不算数?”

扶远侯明显有些慌了,“我当是谁,不过是个长相相似的冒牌货。”

慕容黎继续道,“我记得,权瑶立国,执明颁的第一道圣旨是立兰台令慕容黎为瑶光国主,所到之处如执明亲临,还特制了两个私印,黑玉玄武、血玉璃龙,与共主玉玺同效。”

慕容黎说着拿出执明给他塞的私印‘啪’的放在扶远侯面前,“侯爷,走一趟吧。”


看慕容黎打算转身就走,莫澜道,“阿离,你要去哪?陛下等你四年了。”

慕容黎笑道,“去王宫,找我的……心之所向。”

   

  

  

  

看完了,可以取关了。

执掌天下离心局虽然he,但后面虐,在我退坑前能写完就继续发,更文蜗牛速度,和我比命长系列,最近先退坑,卸载老福特,等离心局这篇文的可以取关了,当弃坑吧。

【执离】归去来兮(上)

  第一季续,he。

  

  

  天璇的人又追来了。

  慕容黎自认为去天璇王宫拿云藏的速度不慢,却还是惊醒了陵光,千算外算没算到陵光会追他到天璇边境,眼看要失信于毓埥,本没打算亲自送剑讨好遖宿,慕容黎将云藏交给庚辰,自己则去引开追来的天璇人。

江水滔滔,慕容黎和几个暗卫左避右避还是被逼到了横跨天璇的雾澜江前。

几个暗卫都有轻重程度不一的负伤,前面没有路了。

慕容黎拿出装剑的剑匣悬于江水上空,威胁身后穷追不舍的天璇人,“你们不是要这里面的剑吗?再追上来我就把它扔下去。”

十米外的天璇人不敢动了,雾澜江横跨天玑、天璇、遖宿三国,真被扔里面要捞起来堪比大海捞针。

“剑可以还你们,条件是放我们走。”

为首的天璇人点了点头,自家王上因为公孙副相辞世伤心欲绝,又丢了剑,听说已经哭了好几天,终日郁郁寡欢,当务之急是把剑拿回来,前面是拦路的大江,先假意妥协等人过来了再动手抓也不迟。

眼看慕容黎身边的暗卫都过来了,天璇这边几个按耐不住的已经将手放在剑上准备拔剑,慕容黎冷不丁道,“干什么?”

说着将空剑匣在空中打了个转,横着的剑匣眼看就要笔直的向江水栽去。

天璇这边又气又没办法,只能为过来的暗卫让出一条路。

等那几个暗卫差不多走远,慕容黎不待众人反应噗通一声跳下了雾澜江。



次日,遖宿朝堂和天璇朝堂同时炸开了锅。

遖宿这边,密使在中途被天璇所害,天璇偷梁换柱欲刺杀遖宿王未果,还联合埋伏多年的细作暗卫统领夜枭逃出生天,气得毓埥咬牙切齿,誓要让遖宿铁骑踏破天璇。

天璇这边,并州加急来报,天权王突然找他们要兰台令,说他安排在兰台令身边的暗卫亲眼所见兰台令被天璇宫内的暗卫追杀,追到雾澜江边就不见了踪影,找到的几个兰台令近卫也都负伤,据并州县令描述,天权王直言,要是兰台令有任何闪失,定要踏平天璇,现在人已经快拦不住了,堂堂并州县令差点被他一脚踹下江。


后来天权在天璇的各种割地赔偿下才免了战事,不久遖宿大举进攻天璇,两国足足打了一年的持久战,期间天璇没少向天权求援,但天权都袖手旁观,最终天璇国灭。


在遖宿众人为占领中垣大片领土欢呼,扬言小小天权君王昏庸不足为惧,一统中垣指日可待时,最大的变数来了——继钧天后再次实现一统中垣的权瑶国开国皇帝——执明。

天璇遖宿斗死斗活的一年里,执明暗中联络了钧天旧部以及从前附属钧天的玉衡开阳,甚至说服仲堃仪效忠于他,在遖宿被多年战火耗损大半元气后直逼要害,让毓埥命丧天璇王宫。

在天璇王宫打毓埥那天,据说有一批神秘军队阻断了遖宿前来支援的军队,在天权取得胜利后又悄然消失。也是那天,执明在天璇王宫捕捉到了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那身形他却再熟悉不过。


打了胜仗执明并没有直接回天权,他在瑶光停留了很久,招回了天璇灭瑶光时幸存的瑶光官员,让文官把瑶光王室的族谱找出来,在瑶光王陵一一立了墓碑,还亲自去了瑶光王室的祠堂,将落灰失修的祠堂修整得明亮宽敞,再将所有已故瑶光王室的灵位放进去。

祠堂翻修前,执明分明看见香炉里有不久前落的新灰。


令人奇怪的是,执明回了天权也不急着登上共主之位,而是第一时间下了一道圣旨:封兰台令慕容黎为瑶光国主,今后与执明共掌天下,平起平坐,所到之处即执明亲临。

圣旨上写的,是黎明的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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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过去了,快到中秋了,执明坐在向煦台楼阁上,呆呆的望着天上的月亮,呆呆的想,阿离啊,你说过哪日我想要这天下了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现在我已经把天下拿到手了,可是为什么你不肯来见我,可能是我太笨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其实你要走那天我就隐约觉得,一定不能让你走,可是我当时真的好气,你说一直在利用我,只是看上了天权的财和权,等我气消了追上去不让你去遖宿时,那几个没用的暗卫跟我说你失踪了,最有可能是跳江了,我才不信,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就是瑶光王子,你要去遖宿不过是不想把天权卷进来,可是遖宿有什么好,遖宿的吃食不如天权的精致,被子不如天权的暖和,气候不如天权的温和,就连钱财都不如天权多,也不知道毓埥会不会刁难你,去遖宿多受委屈啊,其实你要打天璇也好,复国也好,天权的金印都在你手上啊……

执明断断续续的想着,这时太傅来了,“陛下啊,前兰台令已经失踪四年了,按照我国律令,下落不明四年者可宣告死亡,陛下既然已经封慕容黎为瑶光国主,如今兰台令一职空缺,也是时候该从新挑选下一任兰台令了。”

执明很反感这个话题,不耐烦道,“太傅,朕说过了,朝中大小事都交给你去办,除了重立兰台令,阿离还没死呢,宣告什么死亡,要是哪天他回来了,发现兰台令换人了,一不高兴又走了怎么办,你这些话本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有这功夫不如多派些人去找阿离。”

太傅气得跺脚,差点白眼一翻不省人事,“陛下啊,那慕容黎就是祸乱我国的妖佞!您若是喜欢伶人也就罢了,给他封什么兰台令瑶光国主老臣都随您,要是喜欢再找一个伶人进宫就是,但现在已经过去四年了,登基大典后你就一直窝在向煦台,整日不是喝酒就是作画,一个月前新上任的官员如今连您的面都没见着,您这让整个权瑶如何是好啊。”

啪——!执明拍着桌子嗖的一下站起来,“太傅!朕说过多少次了,阿离不是伶人,更不是妖佞,他是金枝玉叶的瑶光王子,更是朕心里独一无二的人,没有人可以替代他!要不是天璇害他,要不是瑶光是他故国,朕才懒得争什么天下,朕早就说过,这天下朕争不了也不想争!你以为为什么我们进攻天璇杀毓埥这么顺利,那后面肯定少不了阿离的暗中部署,整日在朕面前唠叨权瑶子民和朝中官员,怎么?这天下人没朕就不活了是吗?朕都说了,朕不适合这个位置,除了兰台令,其他事全权交给你处理,实在不行朕一头撞死!这共主的位置你们谁爱要谁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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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扶远侯照常在自己的封地吃喝玩乐,无意间瞥见一位白衣公子,手持一柄紫竹箫,风度翩翩也就罢了,一张脸竟和以前的兰台令、当今另一位不见踪影的共主慕容黎有五分相似,正好莫澜最近找到了位琴技箫技卓绝的琴师,他要了好几次莫澜都不肯给,宝贝得很,说要献给执明,正好眼前这位可以让他出出风头,杀杀莫澜那得意样,于是扶远侯二话不说把人抓了。


那个白衣公子名为卿明,是慕容黎游历人间的化名,他答应过李煦要带他一起游历各国,如今虽然国仇得报,但天权刚刚一统,根基不稳,各国都存在潜藏的危机,按执明的性子,灭了天璇拿回瑶光就会失去动力,将政事一股脑的抛给太傅,但太傅年事已高,又终日待在天权,对天权外的领土势力不甚了解,处理起来难免心有余力不足,这些年慕容黎一直游走于各国,暗中削弱平衡不利于天权一统的势力,顺便到处看看风景,就当完成当初年少时和李煦的约定,再顺带搜罗些有趣玩意儿给执明。

慕容黎知道,执明一直在找他,所以每次出门都要让庚辰给他易容,原因无他,有些事在暗处要好办得多,如今他的命都是悬在刀尖上的,指不定哪天去杀哪个王公贵族的时候失手就没命了。何必让执明空欢喜一场。

当年他选择跳江,其实是摆了执明一道。

从执明知道他和莫澜在遖宿遇刺开始,就在他身边安排了暗卫,对此他早就有所察觉,所以当时他没算到天璇会追他到雾澜江,却算准了不久后一定有执明安排的暗卫追来,只要他跳江,今后执明就不会支援天璇,执明一直都是聪明人,只要他暗中推波助澜,天权必定一统中垣。


慕容黎被抓去扶远侯府自然毫无惧色,相反,这正是他所计划的。

扶远侯看他对自己和府里的王公贵族一副冷冰冰的疏离模样,对此很不满,盘算着等他和莫澜那位琴师斗过后就办了他,毕竟他那张脸生得好看,比他府里的男宠强了不知多少倍。


莫澜府中,觥筹交错,执明不耐烦的听着底下一众官员寒暄,他本不想来,被莫澜软磨硬泡,莫澜说,知道他从慕容黎失踪后就一直睡不好,最近想到了个或许能让执明入睡的好方法。

莫澜拍了拍手,一位眉清目秀的红衣公子缓步走来,向执明和在座的贵族行了一礼,接着在预设的古琴前弹奏起来。

琴声悦耳,执明面色却沉重起来。

  

  

没什么灵感的一篇,本来想一发完,但是好像有点长,多发几次吧

第十章 念旧饕餮入中垣

  “骆卿,你即刻去开阳,查查惊鲵下落。”

骆珉故作震惊,“惊鲵失窃了?”

执明点了点头,“若朕没有猜错,惊鲵应是八剑之一,子兑国主要拿回惊鲵,如今惊鲵失窃,集八剑者,除了慕容黎,还有佐奕,事到如今朕也不瞒爱卿,墨离就是慕容黎,瑶光不会傻到在此时窃剑,不过也只是猜测,并无实证,所以要辛苦爱卿去开阳暗查一番。”

骆珉拱手应下。

执明看骆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有话但说无妨。”

“陛下,慕容国主的算计陛下是见识过的,依臣看,说不定慕容黎算准了陛下会如此猜测…恕臣直言,慕容黎此人心有九窍,陛下…还是不留为好。”

“养虎为患的道理朕当然知道,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爱卿可明白?”

骆珉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向执明,难道执明留慕容黎当真只是为了将瑶光势力连根拔起?

“陛下英明。”


执明寝宫,眼前玄金错杂的床幔渐渐清晰,退烧后体虚的缘故,慕容黎面色苍白如纸,唇上也没什么血色,嘴里还泛着些药的苦味,费力的撑着手从床上坐起,一位侍从忙端着温了许久的粥过来,“公子醒了,奴才先伺候您喝些粥吧。”

这种浑身的无力感,慕容黎想那药应该功不可没,执明对他倒也算仁慈,在他昏迷的时候下手倒免了许多痛苦。

“不必,下去。”

噗通——那侍从跪了下去,“公子,您就别为难奴才了,陛下有交代,这粥公子多少喝些,否则奴才性命难保。”

慕容黎这才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侍从,细看竟觉这人有些眼熟,“你是向煦台的人?”

“是。”

“你们陛下如此不把你们的性命当回事?”

侍从环视周围一圈放低声调道,“其实呀,奴才觉得陛下有时候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这么说,其实就是挨板子躺几天,死不了。”

随即又泄气道,“不过谁也说不定,保不准哪天陛下心情不好就真的要命了,所以只能尽心尽力的做事了。”

“放这吧,去帮我倒杯水”

侍从战战兢兢的偷偷瞄了慕容黎一眼,“…是,公子稍等。”

见那侍从一副泄气要挨板子的样子,慕容黎无奈,端起粥随意喝了几口。

壶中的水凉了,侍从便打算出去换些热水来,前脚刚走,后脚屋内便闪出两个黑影,两人单膝跪地拱手道,“少主。”

会唤他少主的,非敌也,看着陌生的面孔,慕容黎问,“你们是何人?”

“属下是庚辰将领派去追踪惊鲵的人,属南陵军。”

慕容黎点了点头,“如何了?”

“我们追踪至骆府人便不见了踪影,在周围守了许久也未见有可疑人出入。”

慕容黎勾起唇角,却并无笑意,“仲堃仪,还真是只老狐狸,他应该还不知道乾元的真实身份,想必开阳人对这能得一条街庇护他们的人很感兴趣,你们转告庚辰,让萧然在开阳传乾元是玉衡少主的事,传得越开越好。”



昨夜莫澜睡的宫殿内,执明看着还在呼呼大睡的莫澜气不打一处来,气冲冲的上前掀开被子,一把将人从床上提起来。

莫澜睁眼便看到执明盯着自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努力搬开执明揪着衣领的手,陪笑道,“陛 陛下,您先松手,先松手。”

执明松手,屏退了旁人道,“朕今日让骆珉去开阳查惊鲵,你派人盯紧些,另外,派人去查查天枢的情况。”

莫澜问,“陛下是怀疑仲堃仪在天枢?”

“只是猜测,开阳与天枢相隔不远,若是骆珉盗的剑,如果仲堃仪在天枢,你说骆珉会如何?”

莫澜懂了执明用意,猜测道,“不过,如果这剑已经送到仲堃仪手中……”

执明道,“所以朕只是赌一把,赌惊鲵还在骆珉手上,八剑天下,朕就不信仲堃仪不心动,此行能借机探探仲堃仪与开阳的关系也不亏。”

莫澜故作思考,“这么说来……说到底陛下还是信阿离的。”

即便在向煦台搜到了燕支,执明还是信了慕容黎,信惊鲵不是他拿的。

执明一个刀眼过去,莫澜即刻识趣的闭口不言。



将近晚夏,一阵阵不大不小的风时不时地呼啸而过,突然闲下来,慕容黎除了下棋,也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

门外的执明也不知是何时来的,见慕容黎正在下棋便懒散的靠在门上看着他,默默的在心里夸赞一番,‘阿离怎么看都像是一幅画’,谪仙一般的人,就应以琴棋书画为主。

一局未终,慕容黎一手端着棋盒,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黑白棋子有些犯困,手中黑子还未落下,索性将黑子放回棋盒,手支着下巴打起了小盹。

执明正想进屋,突然一阵风钻进来,引得慕容黎额前的两缕发须随风飘扬,慕容黎不禁打了个寒颤。

怦——手中棋盒落地,盒中棋子哗啦洒了一地,慕容黎瞬间清醒,蹲身拾起地上的棋子,玄色的衣角闯入视线,以前他还能假意尊敬的做做样子,如今是连做样子也懒得做了,没有一刻的停顿,继续拾地上的棋子,执明也不恼,弯腰双手轻抓住慕容黎手臂将其扶起来,眼神示意小胖去把窗户关上,复向外面的宫人吩咐道,“去把向煦台的衣服都送过来。”

执明抢过慕容黎手中的棋盒放于桌上,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执明伸手探他的额头,又探自己额头上的温度,感觉两者差不多才道,“向煦台正在修缮,近日可能不太清净,阿离就先住朕的寝宫。”

宫里不是没有其他宫殿,只是把最好的给慕容黎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慕容黎却冷道,“这可不是阶下囚该有的待遇。”

“阿离是阶下囚,亦是朕的心头血,不过阿离既知自己如今的处境,是不是该安分些?”

两名宫人同时进来,一位拿着一叠整整齐齐的衣服,另一位则端着膳食。

执明从一堆衣服中挑了一件不薄不厚的披风替慕容黎披上,认真的系着胸前的系带,“夏日也有凉风的,阿离身体尚虚,别着凉了。”



枢居,门生来报突然在开阳传开乾元是玉衡少主的消息,以及执明派遣骆珉到开阳查惊鲵下落,仲堃仪摩挲孟章牌位的手一顿,“这消息出现的蹊跷,似乎有人在暗中给我们行方便。”

门生问,“先生何来行方便一说?”

“依你看,佐奕与乾元是什么关系?”

门生稍加思索,“算……挚友?”

仲堃仪叹了口气,“挚友两字不够,这天下共主的位置只有一个,谁都想去争一争。”

“那先生觉得是什么人在暗中给我们方便?”

仲堃仪摇了摇头,“我也没有确切把握,如果是慕容黎,那他可能真打算把天权收入囊中,只怕今后我们的举动也会在他的算计中,可若不是他,又是谁呢?”

仲堃仪看向地图上的开阳玉衡瑶光,思索片刻后道,“开阳此前受创,自不敌天权,不过,天权吞并瑶光,领土骤然扩大,根基不稳,玉衡实力也未知,开阳玉衡齐攻谁胜谁负还未可知,要给开阳玉衡制造共同的敌人,乾元是关键。”

门生会意,“学生明白。”

仲堃仪盯着钧天地图上天权玉衡开阳缝隙中的瑶光,若有人攻天权,瑶光位处天权边境,十有八九会成为交战地点,受难的可是瑶光本土子民,到时候慕容黎是舍了瑶光平天下成全执明,还是说执明已不再是慕容黎软肋,慕容黎另有他计?

其实慕容黎也不一定是那个掌握大局的人,思及此,仲堃仪不禁勾起嘴角,还要看慕容黎能不能活到与他正面争锋的那天了。



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一桌菜,再看看不停往自己碗里夹菜的执明,慕容黎筷子都未动,碗里的菜已经堆了一大堆,以前他还是天权兰台令的时候,执明也是这样生怕他吃不好,怕宫里的菜不合他胃口,所以每顿都换着菜式,每次都是一大桌,若不是那绺束上去的紫发,慕容黎差点觉得两人回到了从前,执明对他的好一点一滴他都记着,那些记忆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其实执明没有变,只是他更了解执明了,身处乱世,又怎会有绝对赤子心性的人,更何况是君王。


见慕容黎半响未动筷子,执明放下手中碗筷,“饭菜不合胃口吗?”

慕容黎回神摇了摇头,正伸手要拿起桌上碗筷,被执明抢先端了过去,“阿离现在肯定浑身没劲,是朕疏忽了。”

说着用勺子盛了勺饭菜送到慕容黎嘴边,慕容黎瞟了眼勺中饭食,总觉得奇怪,并不张嘴。执明道,“朕要是有心下毒,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下,不必偷偷摸摸。”


膳后,慕容黎瞥了眼宫人端上来的黑黢黢的药,目光犀利的看向执明,执明神色复杂,有意无意的躲避他的目光。

罢了,如今他连武功都被废了,执明下什么东西他也不在乎了。

慕容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执明倒颇为意外,“朕昨日才说要废你武功,就不怕朕在里面下药?”

慕容黎嗤道,“陛下昨晚不是下过了吗?”

执明皱眉,“昨晚?”

想起昨晚的事,执明心里美滋滋的,“阿离误会了,昨晚的药朕可什么也没加。”

“不过阿离,朕不妨告诉你,你刚刚喝那碗,里面加了些东西,朕脖子上的伤还没好,不会忘了疼,阿离也不必担心,没什么大危害,阿离身边有朕护着,不需要什么武力。”



在客栈待了几天的毓骁耐不住性子了,来来回回踱步,晃得庚辰头晕,“毓骁国主,您还是回遖宿吧,少主交代过属下要送您回去,还请国主不要为难属下。”

毓骁停下脚步,神色微怒,不知是千里迢迢来中垣只换得一句回去气的,还是担心慕容黎急的,“回遖宿?!起先本王还不信执明会伤他,可没想到方夜跟随阿离这么多年执明都毫不留情,本王若是在遖宿坐得住,便不会走这一遭。”

庚辰默叹了口气,这毓骁性子也是倔,前几日就想差人送他走,硬是说什么也不肯走,好歹是一国之主,武功也不差,身边还带了近侍,总不能打晕了让人扛回去。

“毓骁国主,恕我直言,如今遖宿与瑶光已是血海深仇,毓骁国主也答应过退出中垣,中垣之事,国主实在不便插手,如今中垣局势动荡,若国主被有心之人利用,遖宿恐怕也要再次卷入纷争,少主送国主走也是为国主好。”

“正因如此,本王才不会置他不顾。”

半响,毓骁质疑的看向庚辰,“难得你不打算救他出来?”

“少主这样做定有他的道理。”

啪——毓骁狠狠的拍了下桌子。

“道理!什么道理,你没听说执明废了他武功?他若继续待在天权,指不定执明哪日心情不好就要了他的命,本王不管,今晚本王定要想办法带他走。”

“您先冷静,我又何尝不急,若是少主不愿走,去了也无用。”

“本王真想不明白,他留在那王宫到底想干嘛,难道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命重要。”

庚辰不语,慕容黎的命,自灭国那天起,就是为瑶光而活,为了瑶光,他一次次的以身犯险,在遖宿是这样,如今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瑶光,就是少主的命”

毓骁沉默了,以前他以为慕容黎是无欲无求之人,即便是故国被灭也能看得通透,不为乱世所扰,直到瑶光城下两人诀别那天他才明白,瑶光是慕容黎放不下的执念。

故国被灭,他要复国也是人之常情,至于利用他,若是没有慕容黎,他早已被毓埥赐的那杯毒酒毒死,何谈今日的登基为王,两人本就是互相利用,当初攻天璇时艮墨池的话他并非完全不信,遖宿天权大军压境,他若是陵光,何不交出慕容黎换得两相安好,说到底他攻天璇也有自己的私心,到嘴边的肥肉岂有不吃的道理,想必慕容黎也是算准了这点。

“瑶光怎样本王不管,本王只想保他平安。”

毓骁说罢转身,作势要出去。

“毓骁国主稍安勿躁,我岂会留少主一人在天权王宫。”

这些事庚辰本来不便告知毓骁,但现在得先稳住他,别让他乱上加乱。

毓骁驻足,“此话何意?”

“少主在天权为兰台令三年,宫中有不少人是我安插进来的暗卫,必要时可护少主周全,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不会出手,以免暴露身份。”

毓骁思虑片刻,“那遖宿?”

毓骁看向庚辰,话虽未说完,但其中含义已明了。

“随少主去遖宿的是方夜,属下不知。”

“不管怎样,本王今夜要去问清楚,若他愿意随我回遖宿,本王定要带他离开。”

毓骁欲走被庚辰拦下,“还请毓骁国主回遖宿。”

“本王与你是两路人,本王做什么你们少主也管不着。”

然毓骁不察,他想保慕容黎,遖宿人可不这么想。

第九章 破镜难圆拔剑向

  执明额前的一缕紫发被金冠束起,着一身简洁玄服,眼里看不出喜怒,慕容黎与执明间仅三步之遥,周围的士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只要慕容黎稍有动作,随时准备拔剑相向。

“陛下。”是骆珉来了。

执明将目光从慕容黎身上移开,“爱卿怎么来了?”

“臣听闻向煦台失火,恐陛下有闪失,故来看看。”

执明内心冷笑,心想骆珉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趁执明不备,慕容黎瞅准时机,快速转到执明身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夺过执明近身士兵手中的剑,黑色斗篷下的红衣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等一众人反应过来,慕容黎已将剑架在执明脖颈上。

唰唰——!拔剑声阵阵。

相比其他人的紧张戒备,骆珉脸上更多的则是震惊。

他心想,执明不是慕容黎软肋吗?怎会剑指执明。

不过骆珉很快反应过来,洋装担忧急道,“你干什么!?”

执明一瞬间脑子是懵的,微微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慕容黎。

慕容黎剑伤复发,这一系列快速的动作让他有些头晕,“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骆珉像无头苍蝇般摸头不着脑,慕容黎到底居心何在,求生?

在他看来,执明似乎也没对他怎样。

执明道,“你的意思是……放了你?”

执明苦笑,视颈间无物,从未想过,有一天慕容黎会将剑驾在他脖子上。

蝼蚁偷生,何况人乎?慕容黎是觉得他会杀了他吗。

“朕是不会放你走的。”

颈间传来一阵寒意,剑已紧贴皮肉,骆珉向一位得力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悄然退出人群。

执明似乎有恃无恐,笃定道,“朕就不信,阿离会下手。”

脖颈上传来一阵刺痛,溢出的血染红了剑缘。

“执明,骗了我这么久,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觉得我会对你有所顾念?”

嗖——身后传来箭划破空气的声音,慕容黎放开执明侧身躲过,骆珉和其他人见执明得救正想蜂拥而上擒住慕容黎。

“都退下!”

执明凌厉的眼神盯着慕容黎,“随朕回去。”

慕容黎冷笑,“你应该清楚,我并非逆来顺受之人。”

执明被慕容黎气红了眼,向骆珉伸出一只手,“剑。”

骆珉将剑双手奉上。

执明一剑刺向慕容黎,慕容黎侧身躲过的同时也向执明刺去,两人起先分庭抗礼,渐渐的慕容黎落了下风,执明虽是在发泄怒气,头脑里尚存的理智还是让他招招留情。

哐当——慕容黎手中的剑被执明打掉落地,执明剑尖直逼慕容黎咽喉。

执明缓缓放下剑,“绑了他。”

其实细看,执明充满血丝的眼里泛着些晶莹的泪花。

骆珉道,“陛下,挟持共主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不知陛下?”

执明并未正面回答,转身道,“去地牢。”


果然,庚辰不见了,问狱卒才知慕容黎借郡侯令牌设计救走了庚辰,执明本是猜到了慕容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庚辰,先前一怒,便将庚辰的事抛之脑后了,如今人应该已走远,执明笑得阴森,“阿离好算计。”


地牢里骆珉缓了缓神,执明收了瑶光,慕容黎与其反目也不无可能,先前他以为执明留着慕容黎是因为对他有情,但慕容黎此举已然惹怒执明,只要执明将慕容黎关在地牢,他便可到处散布墨离就是慕容黎的消息,到时萧然应该藏不住了。

“陛下,臣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

地牢里骆珉的声音格外清晰,执明瞥向骆珉,似乎冷静了不少。

执明内心的冷笑不现于表,骆珉?

方才向慕容黎射箭的账还没算,明里暗里的挑拨,还真当他傻。

“说。”

“既是他救的庚辰,庚辰定不会对他坐视不理,我们不如让他在牢里受些苦,再让人严加看管,指不定庚辰会自己送上门来,再者,他与瑶光余孽应关系匪浅,说不定知道萧然在哪。”

执明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爱卿忘了他是怎么救的庚辰?若再让他跑了,岂不是最后的线索也断了,性子倔的人不吃硬,莫澜都能着了他的道,不如朕亲自看管。”

“依臣看,这恐有不妥,万一他对陛下不利……”

执明淡然,“这好办,不如废了他武功。”

慕容黎和骆珉同时看向执明,慕容黎眼底闪过一瞬的惊讶,随即恢复平静,垂眸掩去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没想到竟是要废他武功吗?

不禁想起跟着瑶光故去太傅习武的日子,到底可惜了这身武艺。

骆珉则更为吃惊,废武功?

这是要慕容黎以后成为废人?

以慕容黎的性子,怕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骆珉没想到执明竟如此心狠手辣,不过是真是假也未可知,执明一直看着慕容黎,余光瞥及骆珉惊讶的神态很满意。

骆珉试探道,“那…不知陛下要如何废?”

“依爱卿之见,如何废?”

“这……”

骆珉迟疑,若他一直针对慕容黎,恐怕执明会对他起疑。

“武力的方式过于血腥,传到民间难免让百姓觉得陛下残暴,不如…用药?”

执明突然拍了拍骆珉肩膀笑道,“不愧是朕的心腹,就按你说的办,天权的秘药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今晚还得多谢爱卿机灵救了朕,时候不早了,爱卿也早些回府歇息吧。”

骆珉拱手,“臣之本分,陛下言重。”

执明也不再客套,复看向慕容黎,“阿离是自己走,还是朕命人押着走?”

慕容黎回道,“我自己会走。”



还未到寝宫,路上便听见有人呓语,执明命人顺着声音去寻源头,便见莫澜喝得烂醉靠在墙角,执明瞪着睡得正香的莫澜,只能无奈的派人将他送往近处的宫殿暂住。


到了寝宫,执明简单处理了下脖颈的伤口,并未直接给慕容黎松绑,而是屏退了旁人,绕到慕容黎面前,见他垂着眼不看自己,便偏低了头与他双目对视,即便如此,昏暗的烛光下,执明仍看不清慕容黎眼底的情绪。

“朕要废阿离武功,这过程可不好受,阿离不怕?”

“怕又如何?”

慕容黎全身烫得厉害,烧得嗓子有些喑哑,执明以为慕容黎是怕了,心一软,方才剩下的怒意也消了,将慕容黎按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在对面落座,“重兵重围下挟持朕是下下策,这不像你的作风,阿离在演戏给骆珉看?”

“狗急了也会跳墙,陛下高看在下了。”

执明问,“阿离当时是往回走的,自投罗网却要让朕放了你?”

慕容黎脑袋昏昏沉沉,不想多动脑子便随意应道,“随陛下怎么想。”

“……好,那你问朕为什么到现在还觉得你会对朕有所顾念,是否也是故意说给骆珉听的?”

执明发怒的原因,一则为慕容黎的那句‘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觉得我会对你有所顾念’。

换言之,慕容黎现在可以对他做到不管不顾,他们之间已经到了绝情绝义的地步。

慕容黎将剑驾在他脖子上时他就懵了,心思全放在慕容黎身上,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个骆珉。

二则为慕容黎真的可以下手伤他。

执明当即气昏了脑,直到去了地牢才注意到旁边的骆珉,又将事情通通想了一遍,心里又抱了丝希望,说不定慕容黎只是故意说与骆珉听的呢。

其实现在想来执明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不也亲手伤了慕容黎,又有什么理由去生慕容黎的气。

慕容黎道,“那陛下给我个理由,一个还能对你有所顾念的理由。”

执明如浇了瓢凉水,有些不甘心的问,“如今是不是朕做什么阿离都不在乎?”

慕容黎看着他沉默不语,透露的态度很明显——随你,我不在乎。

执明又问,“若是朕立后呢?阿离也不在乎?”

“陛下身为共主,就算立个三宫六院也属正常,又岂是旁人能干涉的。”

执明嘴角抽了抽,“若阿离想干涉……”

说着起身走到慕容黎面前继续道,“朕可以不立后宫,阿离陪朕一辈子好不好?”

慕容黎淡淡道,“可惜我不想。”

执明缓缓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住心底的怒意,“那朕屠瑶光呢?阿离是不是也可以不在乎!”

几乎是吼出来的。

屠瑶光?昏沉的慕容黎一个激灵刷的站起来,身后的手攥紧成拳。

执明终于得偿所愿,在慕容黎的表情里看到了在乎。

为的瑶光,不是他。

“果然,阿离最在意的,还是瑶光。”

执明绕到慕容黎身后给他松绑,即使慕容黎背对着他,他也能清楚的感受到慕容黎周身散发的恨意,绳子落地,执明自身后抱住慕容黎,在他耳边轻道,“可为什么不能是朕呢。”

“阿离向来聪慧,不会不懂朕的意思。”

执明方才的话意思很明显,不要后宫佳丽三千,只求与他执手白头。

言外之意,他心悦他。

执明的气息打在慕容黎脖颈上带起阵阵痒意,慕容黎向另一旁侧了侧身。

“放开。”

有气无力也足够冰冷。

执明却满意的笑了,紧了紧环着慕容黎的双臂,偏头凑近慕容黎道,“阿离,既然舍不得推开朕,你我冰释前嫌如何?朕会护你一世安乐的。”

慕容黎方才起身的动作猛了些,去地牢救庚辰时就觉头晕,硬撑到现在,头上已冒了一层薄薄的虚汗,就连开口说话也觉得费劲,脑袋嗡嗡作响也没听清楚执明说了什么,便不做声。

在执明看来,慕容黎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执明暗喜,“阿离不说话,朕权当阿离默认了?”

慕容黎强打起精神,总算听清了些,‘默认什么’还未说出口,脚下已悬空,气力随着发汗流失,蓄力半响,也未吐出个字,抬眼也觉费力便始终垂着眸子。

抱着慕容黎的执明脸上满是笑意,慕容黎不仅没有直接推开他,在他怀里还很安静乖顺。

见慕容黎未抬眼看他,执明以为慕容黎害羞,嘴角笑意更甚,鬼使神差的就要去吻慕容黎。

还未接触到慕容黎的薄唇,执明便停下了动作,因为慕容黎似乎整个人都散发着灼人的热气。

执明失了笑意,皱眉道,“怎么了?”

等他再看向慕容黎时,才发现慕容黎不知何时已闭上了低垂的眼眸。

“阿离?阿离?”

慕容黎紧蹙的眉头更皱了些,执明忙抱着他步向床榻,探了探慕容黎额头,烫得厉害,向外吼道,“小胖!快传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还未踹口气行个礼便被执明一把逮到床边。

…………

“怎么样?”

太医起身问道,“陛下,公子今日可是饮了不少酒?”

饮酒?他不是没发现慕容黎身上有酒味,只是看他好端端的样子便觉得无事,也不知慕容黎到底强撑了多久。

“你直说该如何?”

太医呼了口气拿出个瓷瓶,“将这药敷在公子伤处吧,这几日切忌饮酒,食辛辣油腻食物,用毛巾浸了冷水覆在额头上,再用酒擦擦掌心吧,臣去煎药。”

执明点了点头。


小胖打来冷水便识趣的出去了。

执明伸出去解慕容黎腰带的手在半空顿了顿,看慕容黎的样子,应该还有几分意识,又忽然笑自己不分轻重,感受到腰带松开的的慕容黎轻微的摇了摇头,极不情愿却无力控制自己的手做出任何动作,竭力能做到的顶多只是动动指头。

眼看快要结痂的伤口周围泛着红色,伤口处甚至浸出了血,执明有些心疼。

折腾了半夜,等慕容黎完全退烧已是寅时,执明随意搬了个靠椅在床边眯了不到两个时辰,天已蒙蒙亮,该上早朝了。




枢居,妙算如仲堃仪沉思半响也未算出确信的答案,起先他得到消息时还暗喜一番,又突觉两人应该不至于这么快走到这种地步。

“先生,这世上真有可以废人武功的药?”

“我也只是有所耳闻,有医书记载,天权有药曰‘断隐’,是用一些毒性药相配而成,服用可损经脉,使气不通而力不得行,对身体损害极大,会落下一身病根,钧天前便被列为禁药,只供皇家特殊使用。”

门生道,“依骆师兄所言,执明应不像在做戏,看来快到先生的出山之日了。”

仲堃仪摇了摇头,“真亦假时假亦真,我倒是有些摸不透慕容黎了。”

第八章 当局者迷旁观清


 书房,子兑与执明对坐而谈。

“惊鲵朕会找到的。”

“本王昨日才提出要惊鲵,且只有慕容国主与你我二人在场,昨晚惊鲵便失窃,陛下不觉蹊跷?”

执明冷道,“你想说什么?”

“要么有人想挑拨陛下与慕容国主的关系,要么,慕容国主想挑拨天权与琉璃,从昨晚的刺客身上应该收获不少。”

执明笃定道,“阿离向来聪慧,不会干这等蠢事。”

“那便是宫中有内应。”

执明意味不明的盯着子兑,“你的意思,阿离是内应?”

“陛下确定那日只有我们三人在场?”

执明想了想,那日人鱼混杂,若说有其他人躲在暗处,也不无可能。

子兑叹道,“罢了,中垣不太平,等拿到惊鲵,本王便带着子煜回琉璃。”

执明感叹,“是啊,不太平。”

要是天下太平,他倒希望他真是昱兆山内偏安一隅的王,像以前一样一直和慕容黎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也好过设局得了天下两人却离心,说到底,还是他贪心了。

子兑看执明一副恍惚的模样,问道,“陛下似乎有心事。”

执明摇了摇头“没什么。”

“有件事本王想听听陛下的真话。”

执明仍有些木讷,“何事?”

“子煜在陛下心里算得什么?”

执明回神,他从未想过,子煜是天权将军,又曾对他有救命之恩,慕容黎不在的那段日子,和他待在一起总是开心的,算得什么?似乎更像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友人。

“恩人,亦是挚友。”

子兑默叹,子煜爱错了人,一番真心,终是错付了。

“那慕容黎呢?莫非也是挚友?”

“子兑国主问这些作甚?”

“有时候本王在想,如果天权派的不是子煜,如果瑶光能来救援,如果骆珉没有制造鼠疫,如果仲堃仪没有围困,有其中的一个如果,子煜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痛心,惋惜,忧伤而平静。

子兑继续道,“慕容黎虽有自己的苦衷,子煜毕竟是为了救他,陛下从未怪过他?”

执明道,“曾经确实怪过,不过子兑国主都说了,阿离有自己的苦衷,朕渐渐也就想通了,又怎能怪他,最可恨的,还是幕后之人。”

“骆珉能活到今时,想必仲堃仪不好对付。”

提到仲堃仪和骆珉,执明恨得牙痒痒,偏偏日日还要与骆珉装成明君贤臣,憋得难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朕迟早要他们偿命。”

子兑道,“中垣之事本王虽不便插手,但仲堃仪害死了子煜,往后有些事情,还望陛下不要较真。”

执明点了点头,看来琉璃要暗中对仲堃仪下手,也算帮他了,“朕明白,多谢。”

“你似乎与子煜所言有所不同。”

执明问,“子煜所言?”

“子煜总在信中说你心思单纯,赤子心性,可依本王看,不像。”

执明来了兴趣,“噢?何以见得?”

“本王听闻以前钧天共主启坤遇刺,天权是最先立国称王的,陛下既然可通过时间距离等细节发觉围困子煜的并非开阳,那按理说,使臣挑衅的事陛下多少会有所怀疑,可陛下却深信不疑,直接发兵瑶光,且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瑶光如此大国,一举登上共主之位,这些事,实在不像是心思单纯无心天下的人能做得出来的。”

“那又如何,天下大乱,谁不想分一杯羹。”

子兑酸涩的笑了笑,子煜这次看人,走眼了,要是子煜知道执明和他认为的截然不同,他还会为了他奋不顾身吗。

“你这么做,就不怕寒了慕容国主的心?”

听了这句话,执明不受控制的回忆起莫澜府上慕容黎留下的眼泪,那日,慕容黎说‘是我信错了人。’

收起一瞬的伤神,执明道,“有些事,子兑国主还是少管为好。”

子兑讥笑,“你当本王想管。”

子兑掏出那封信递给执明,自己倒了杯酒独自喝起来,“自己看吧。”

等执明看完信,子兑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本王这个弟弟特别傻?到死都在为你考虑,还想成人之美。”

执明起身对子兑鞠躬,“是朕对不住他。”

子兑苦笑,“你说他傻不傻,还让本王拦你。”

喝了口闷酒,子兑继续道,“可惜本王还是来晚了,什么也没拦住。”

又灌了口酒,子兑道,“都说旁观者清,不如送你几句话如何?”

执明笑道,“不知子兑国主清些什么?”

“你,很爱慕容黎。至于爱他更甚还是爱天下更甚……”

子兑不说下去了,有那么一瞬,执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添酒的动作顿在半空,“你知不知道在我们中垣,凭这句话朕就能定你死罪。”

子兑毫不慌乱,“陛下敢吗?”

子煜的亲哥哥,他确实不敢。

子兑起身走向窗户,窗外的城墙将夕阳挡得严严实实,“人的心其实没那么大,欲望太多,总有一个排在首位,权利,情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现在做的事,希望日后不后悔。 言尽于此,你看着办吧。”

子兑说罢离去,执明喝了许久的闷酒,只觉杜康解忧是扯谈。



与书房相比,向煦台的酒要烈得多。


慕容黎单枪匹马自不会硬碰硬,即便执明还未明令如何处置庚辰,仲堃仪断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只能智取了。

天色渐暗,慕容黎看着桌上备好的几坛烈酒,命宫人去请莫澜来向煦台了。

进宫以来,除了出向煦台,执明似乎嘱咐过事事顺着他,故办这些事还算顺利。

慕容黎正要敬莫澜一杯,莫澜从知道慕容黎要请他进宫开始就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想了一路也没想通,看此情形莫澜突然道,“等等,阿离,你伤还未痊愈,不宜饮酒。”

慕容黎轻笑,“我的身体我自然清楚,难得今夜有此兴致,少喝一些无妨。”

如此莫澜便不好再推辞了。

…………

酒已过半,莫澜脸上泛起醉意,摇摇晃晃的端起酒杯,他许久未喝得这么尽兴了,慕容黎见莫澜开始神志不清,满意的笑了笑,“可否借莫郡侯令牌一用?”

莫澜从怀中掏出郡侯令牌,顺口应道“当然,可以,阿离,客气。”

“多谢。”

慕容黎接过令牌,莫澜方才反应过来慕容黎要的是何物,莫澜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令 令牌?阿离  要令牌做什么?”

“郡侯无需知晓。”

赤红的纱幔垂至地面,慕容黎起身将剩下的几坛酒从纱幔的一角倒至另一边纱幔的一角,中间形成一条条连通的水路,莫澜越看越不对劲,摇摇晃晃起身,“阿离,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黎将门反锁,环视四周,竟有些不舍……

察觉不舍的情绪,慕容黎自嘲的笑了笑,明明大梦初醒,怎么又陷进去了,自始至终不过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别人做的一出戏,自己还当真了,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还要辛苦郡侯翻窗。”

哐一声烛台落地,引来了内侍,火顺着方才洒下的酒攀上纱幔快速烧起来,内侍当即被里面异常的火光吓了一跳,试着从外面推开门无果,赶忙嚷嚷着让人救火。

慕容黎一把拎起莫澜将他甩出窗户,自己也快速跃出去,莫澜吃痛,‘哎哟’一声未叫完就被慕容黎捂住嘴,慕容黎扶起莫澜躲至暗处,等向煦台外的侍卫都进来得差不多,慕容黎披上黑色斗篷,如侍从般低头扶着醉醺醺的莫澜绕道向外走去。


一路上,莫澜差不多昏睡过去,慕容黎将莫澜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便匆匆离去。


地牢门口,果不其然被守卫拦下,慕容黎拿出郡侯令牌道,“今日莫府出了刺客,陛下怀疑与昨日向煦台抓的那位有关,莫郡侯特奉陛下之命进宫带他前去对质,只因郡侯贪杯与陛下多喝了些,便让我前来。”

伤口的灼热渐渐带着全身也热起来,许是为了灌醉莫澜陪着喝多了,引得剑伤复发,好在有夜色的遮掩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边,执明还在喝闷酒,小胖突然闯进来,慌得说话也不利索,“陛下,不  不好了”

执明烦躁不已,“何事?”

“向煦台失火了。”

“什么!?”

有些失神的眸子骤然聚焦,执明啪的将酒杯放在桌上嗖的站起来,晃出的酒溅了一桌,下一秒书房已没了人影。


还好火势未蔓延,执明赶到时火差不多灭了,几个宫人还在拧着水桶进进出出,执明揪住一个内侍,脸色颇为阴沉,“阿离呢?”

内侍显然被执明的脸色吓到了,“还 还未找到。”

执明推开内侍,正想冲进去被身后气喘吁吁的小胖拉住,“陛下,里面危险,您还是别进去了。”

“让开!”执明一把甩开小胖,直直冲进被火烧后可能掉下断梁的屋子,空气中弥漫的烟味让执明忍不住干咳起来,找了一圈没找到慕容黎,执明松了口气,还好,你没在里面。

环视四周,不难发现,被烧的多是纱幔之类,再看地上明显的烧痕,更像是有人故意用什么引的,纱幔比起柱子之类的东西在短时间内更易着燃,火焰也能快速燃高,放火之人的目的,好像只是为了引人注意。

“失火的事不必查了。”

执明说罢匆匆带人赶去宫门口。



两人出路地牢,慕容黎道,“宫门口有莫澜的马车,你就着马匹快些离开。”

庚辰问,“少主不与属下一起离开?”

慕容黎摇了摇头。

庚辰不甘道,“那执明如此辱没少主,少主为何还要留在此地?依萧然手中兵力,加上南陵军,属下以为大可与天权一搏。少主此番若是救走属下,回去不知执明要如何对待少主。”

慕容黎抬头望着天边一轮明月,“庚辰,天权瑶光不论谁赢了都是败,执明,他对我越狠越好。”

庚辰仍不甘,“少主……”

慕容黎无奈道,“有些苦,是必须要受的。”


目送庚辰离开,慕容黎向宫内走去,还未走出一里,便见对面一群人举着火把向这边压来,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慕容黎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透。



【执离】灯烛光

刺客2续,he,一发完

继承第一季智商黑切白执明❎将计就计慕容黎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未变。


宣城的雨势似乎小了,昔日挚友隔着雨幕对望,僵持许久,谁也未曾言语……

“报——!”天权士兵踏雨而来,“莫郡侯求见。”

慕容黎听不清对面那通报的士兵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最后天权兵退五里,两人再见时是在自己半梦半醒间,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边,映出那人脸上瘦削凌厉的线条,“醒了?”

慕容黎面色不变,撑起身子半卧在床上,“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王上武艺又精进了不少。”

执明转身慢悠悠的倒了杯冷茶在桌边坐下,小小撮了一口看似颇有闲情雅致,“使了些小手段罢了。”

慕容黎醒时便发现,这屋里弥漫着一股沉香的味道,却又不仅仅是单纯的沉香,“安神香?”

“……”执明不答。

“王上何必多此一举。”

啪——!执明一掌拍在桌上,猛然起身朝床边一步一步走来,慕容黎一口一个王上着实叫得他心烦。

即使看不清他脸上神色,慕容黎也能感觉到,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中那双眸子正凝视着他。

执明反问,“王上?多此一举?”

执明弯腰一手抓着床头,直勾勾的盯着他,“慕容国主嘴上叫着王上,不知心里是否有我这个王上?”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慕容黎甚至能感觉到执明呼出的热气扫在自己锁骨,慕容黎撇开头稍微拉开些距离道,“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王上不信我。”

执明起身在床边坐下,方才眼底的炽热逐渐趋于平静,“这便是我来的目的。”

“阿离……如何让本王信你?”

慕容黎眼神一颤,阿离这个称呼,也是许久未听了,“王上既然为此而来,想必已有办法。”

执明点了点头道,“在此之前,有几个问题。”

慕容黎道,“什么问题?”

“第一个问题,瑶光使者刺杀本王,是不是你的意思?”

“不是。”

“第二个问题,你有没有骗过本王?”

“…有。”

…………

“最后一个问题,瑶光复国,天璇已灭,钧天唯余天权瑶光两国,如今在你心里,什么最值得?”

这个问题,慕容黎犹豫了许久,执明的话外之音他都懂,若是他第二个问题说没有,估计便不会有第三个问题了。

慕容黎下床,在柜子里摸了火折子和一根崭新的蜡烛点上,烛光跳跃,被月光和黑暗装饰得冰冷的屋子瞬间有了暖意。

那杯冷茶未喝完,慕容黎瞥了一眼,将蜡烛倾斜,红蜡融化,红色的点点蜡油滴在暗棕色的桌面上,慕容黎摆正蜡烛,将蜡烛固定在未干的蜡油上。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王上,茶凉了,便不要再喝了。”

两人都久久未说话,只看着红烛上的烛火跳跃,将两人墙上的影子拉得老长。

……

执明又撮了口冷茶,缓缓道,“天涯无归意,归期未可期?”

慕容黎勾起唇角,帝王的冷峻面容似乎在烛光的衬映下才多了几分柔和,“王上年少时纵使任性了些,也应学过这句话的原句,'天涯岂是无归意,怎奈归期未可期'。”

执明将一个药瓶递给慕容黎,眉眼间尽是君王气宇,“吃了它,我便信你方才所言。”

慕容黎接过,就着执明未喝完的冷茶吞了里面的药丸。

这倒是执明未曾想到的,“不问问是什么药?”

慕容黎道,“不问。”

执明道,“好,我明日便撤军,你随我回天权。”

慕容黎摇了摇头,“我恐怕不能随王上回天权。”

执明道,“因为瑶光需要你是吗?”

慕容黎道,“是。”

执明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可是,不跟我回天权的话,你会,死。”



向煦台的羽琼花依旧被人照料得很好,一团团绿色的花苞懒散的晒着太阳。

慕容黎到天权八日了,加上到天权的那天,桌上这晚黑黢黢的药是第二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喝吧,只要每隔七日服药,就不会毒发。”

慕容黎端起药皱着眉一饮而尽,随即拿起桌上的一块饭后甜点塞入口中,这绝对是他喝过最苦的药了。

慕容黎道,“王上不会打算这样留我一辈子。”

肯定句。

执明右手放在桌子上,左手手肘以桌面为支撑点撑着下巴,饶有兴趣道,“阿离为何如此笃定?那可不是一般的毒,天权秘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解的。”

“……”

慕容黎不答,执明又道,“你这几日对本王态度极冷,话都没几句,是在生气?”

那看慕容黎的眼神中颇有几分以前的玩世不恭。

慕容黎错开他的目光,道,“没有。”

执明听此便收起了方才那副样子,正襟危坐道,“天枢如今属于瑶光新国土,本王要天权军队在此地的通行令,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慕容黎思量片刻道,“仲堃仪,出山了?”

执明道,“是,本王与他有些私人恩怨,你不必管。”

慕容黎心中明了,笑道,“看来莫郡侯这些年没闲着,以前混吃等死的王上实则大智若愚。”

要说执明和仲堃仪有什么恩怨,自然是子煜,从执明知道子煜之死真相开始,他就在和慕容黎做挚友离心的戏,这么久了,仲堃仪终于要按耐不住了,只是如今的慕容黎是否会对天权下手,执明不知,所以就有了在莫澜查清瑶光使者真相前兵临城下夜潜瑶光的事。

笑着笑着,慕容黎不笑了,“只是我都当真了。”

执明沉默不语,脱了衣服露出瑶光开国大典上为慕容黎挡戟留下的伤疤,拉着慕容黎的手按在那心口的伤疤上,长的疤痕旁边还有一小道短疤,是七日之约时燕支刺的,“本王知道你当真了,七日之约,本王推了所有国事。”

慕容黎缩回手,微凉的手被执明的体温捂得温热,余光瞥了眼执明心口的两道疤痕,垂下眸道,“所以……算是报复吗?”

“……”

执明不答,窸窸窣窣的穿上衣服,复问了一句,“条件?”

慕容黎道,“好,我的条件,陪我演一出戏。”



据天权宫内传,那日天权大军兵临瑶光城下,瑶光国主以自己到天权做人质为条件化干戈为玉帛,后听闻天权国主对瑶光国主下毒,瑶光欲里应外合救走慕容黎,不料被天权骆珉将军撞破,执明国主匆匆赶来,因是昔日挚友,又被自己下了毒活不长久,便留了几分情面,应了慕容黎的要求,与其约定两人单挑,慕容黎赢便放他走,输便做他的阶下囚。

两人招招针锋相对,不留余力,起先慕容黎进攻势猛,执明以守为主,一刻钟下来看得天权众人冷汗直流,只因一个不慎,那慕容黎怕是就要了执明的命,两人打了足足半个时辰,后来慕容黎似是中毒体力不支,执明以半招之胜赢了慕容黎,两人这场架打得足够激烈,慕容黎出招不留余地,逼得执明也招招狠辣,故最后那半招之胜执明未收住剑,直到星铭剑尖没入血肉,这场单挑才算结束。

执明面不改色,抽出星铭,冷声道,“带去地牢,传个太医看看,人留着还有用,别让人真死了。”


就此,瑶光天权的友盟之约彻底作废,慕容黎执明彻底翻脸。


地牢昏暗,几盏烛灯被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摇曳,慕容黎坐在稻草堆的床上靠墙闭目养神,牢房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咔擦——!门开了。

不用想也知道来者是谁,想来是要来质问他了。

“本王不记得有单挑这条。”

慕容黎仍闭目养神,“王上记错了。”

“本王早就同你说过,离开天权,你会死。”

慕容黎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天权王,“所以王上是在让步?”

分明最后让步的是他。

执明沉默半晌,道,“让本王陪你演的这出戏,你是真想离开,单挑,不是为了让戏看起来更真。所以,本王没有让步。”

慕容黎道,“关我在这地牢又有什么用?”

执明在床沿坐下,伸手欲解慕容黎腰带,被慕容黎一把截住,慕容黎错愕的看着执明,“你……干什么?”

执明似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脸不红心不跳道,“当然是,让我…看看啊。”

慕容黎眨巴着眼睛,“……看?什么?”

“。。。伤啊。。。???”

慕容黎这才放开钳住执明的手,那点伤他没放心上,耳根悄然漫上绯红,“没事儿,王上要是在意,就当我还王上的。”

执明放下手,反应过来慕容黎方才为何,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

“我当阿离的脑子九曲十八弯,没想到也会如此直来直去,我被你刺一剑,你再让我刺回来便当还了?”

慕容黎道,“那不然?”

执明颇有兴趣的看向他,“那不知本王心口上另一道疤,阿离打算怎么还?”

“……”

执明也不需要慕容黎答,继续道,“依本王看,阿离这还债的方法当真是伤人伤己,本王不需要你这么还,还了也不认账,知道关你没用,但是……一个月的时间,阿离信那个草包国主一次。”




一个月后,天权突然大举进攻天枢,直攻仲堃仪所掌的天枢旧部,而瑶光则由萧然领军,毫无预兆的围住了位于玉衡的枢居,将其玉衡同党连根拔起,仲堃仪身死,骆珉也锒铛入狱。


分久必合,由瑶光灭国引发的钧天风波就此平息。


当日,慕容黎也得以放出地牢,重回向煦台,瑶光则派了禁军统领方夜去天权,迎回他们的国主,天权国主解释后,世人才知,天权国主和瑶光国主演得好一出引蛇出洞瓮中捉鳖的大戏。


慕容黎的请辞自然是被执明拒绝了,当晚,慕容黎便妄想同前来的瑶光使者一起偷偷溜出天权,在南门被守株待兔的天权王逮个正着。

执明瞅了瞅慕容黎身上融于夜色的一身黑色劲装,调侃道,“阿离大半夜的怎么这身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深宫的哪位娘娘要与人私奔。噢~本王知道了,难道是怪本王昨夜享了温香软玉却没给个名分?”

此言一出,除了执明和沉默的慕容黎,在场所有人均是瞪大了眼,差点惊掉了下巴。方夜看了看执明,又看了看慕容黎,目光在两人间晃了几个来回才组织好语言结结巴巴道,“国 国主,执明国主说的…………是真的?”

慕容黎向来不知如何应付执明的这些调侃,所以沉默,这傻小子还当自己默认了,慕容黎少见的当即给了方夜一个暴栗,“闭嘴!”

方夜不明所以,捂着头应道,“哦 哦哦。知道了。”

慕容黎一个眼刀甩给方夜,这臭小子,又知道什么了。。。

今天的国主超凶,回去要跟萧然告状,方夜如是想到。

执明点到为止,那句玩笑慕容黎心里应该有数,于是正色道,“一个月在地牢都没走,怎么现在要走?因为瑶光需要你?”

慕容黎道,“如今天下安定,自然是去找心上人。”

执明心里哐当一声,捏紧拳头道,“遖宿?”

是慕容黎想要的效果了,慕容黎直视执明道,“在哪里,也不在天权。”

执明垂下与他对视的双眼,苦涩的笑道,“我说过,离开天权,你会死。”

慕容黎道,“对我来说,一辈子被软禁在天权和死并无不同,不如早日寻归处。”

执明直视慕容黎道,“软禁吗?可就算天权的地牢也关不住你。”

关在笼子里的执棋者始终还是执棋者,运筹帷幄之中,便可决胜千里之外,乱世盛世都成不了温顺的金丝雀。

“过来。”执明拽着慕容黎的手腕上了自己的步辇,向自己寝宫扬长而去,留下不知所措的方夜一干人等徒步回了使馆。

到了寝宫,执明一言不发,仍拽着慕容黎手腕将他向床的方向拖,然后直接一把将慕容黎甩在床上,“东西都备好了,给你解毒,对了,配合点就不会痛。”

十七岁就亡国的慕容黎并未学过房中术,看着旁边的瓶瓶罐罐也只认出其中一瓶确实像药瓶。


第二日,慕容黎未时才醒,等吃过饭恢复些力气已经是傍晚了,天边紫色、黄色、橘红色的彩霞交相辉映,是他以前百日里难得欣赏到的好景色。

小胖领着他到了走廊中设的凉亭,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一看酒瓶,已然空了两个。

执明不看他,只继续饮酒,慕容黎也未多言,只拿出他当年还是天权兰台令时常用的古泠箫吹奏起来,箫声悦耳,却不是那首常奏的《离人调》,是他后来遇到执明后新作的曲,名曰《何求》。

慕容黎曾填过词,词曰:

志在四方你我相同

风景不再如旧

我还在等候

豪言一幕还在心头

思念入酒哀愁

寒夜入梦又是一瞥惊鸿

……

一曲罢,执明才道,“还是要走?”

慕容黎不答他,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什么毒?”

执明道,“哪有什么毒,一些可以调理你身体的药罢了,忧思过重,易成疾。你的身体,以前我便比你了解,现在也是。”

慕容黎道,“所以王上昨晚在骗我?”

执明坦然道,“是,我对你就是存的那种心思,一直都是,所以气不过干了糊涂事,你要讨债尽管来。”

慕容黎笑道,“那我便向王上讨个名分。”

执明愕然,“什…么……名分?”

慕容黎调侃道,“王上昨晚还说,我像是与人私奔的后宫娘娘。”

执明眨了眨眼半晌终于反应过来,“那你昨晚说……”

慕容黎笑道,“不想天天待在天权还喝苦不拉几的药,每次喝药你都在场,我连私下研究的机会都没有,更不想天天被某人威胁。”

执明“???。。。。”

“这个地方,我记得王上当年心中烦闷,曾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现在觉得,这下句应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未变'。”

听此执明却忧郁起来。

慕容黎自然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道,“这次不叫王上猜了,故人心未变,字面意思。我还舍不得那个被关地牢会偷偷给我丢钥匙、夜晚会偷偷叫小卒添被子、那种情况下强迫我做那种事都温柔得舍不得留下痕迹、连下毒都只是唬我的执明。”

执明当即抱着慕容黎转了三圈,一如当年慕容黎还是瑶光郡主时,执明当着太傅子煜的面抱着他高兴得转圈,恍如周围只剩二人,如今周围的人因乱世或死或伤,幸好,他们还在。

一封双王共治的圣旨在权瑶国开国大典朗声宣读,自此,乱世钧天终于彻底落下尘埃。

幸好,他们还是他们。



星铭燕支拐主(完)

自执明装傻以来,两人反倒相处得格外融洽,似乎从未有过那些糟心的隔阂。

瞧,身体可比嘴巴诚实多了,还是万事护着心上人。

执明有时暗自窃喜,至少两人相处不必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

两人的想法不约而同,如果真要一辈子待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执明啊,果然混吃等死才是本性。


盛夏转眼入秋,慕容黎数了数桌子上的刻痕,两人已在此两月有余。

推开门便瞅见院子里一大早起来向一群鸡兔投食的执明,一阵凉风扑面袭来,慕容黎拢了拢袖,“天气越来越冷了,不知天权瑶光如何了。”

执明扔完最后一把草,见着慕容黎便弃了盛草的箩筐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注意到慕容黎的小动作,执明拉过慕容黎冰凉的的双手捂在掌心。

执明看了眼庭外尚未完全枯黄的枫树,眉头一皱,看样子还未完全入冬,马上拉着慕容黎进了屋,顺带将门窗关严实。

慕容黎莞尔,“还未入冬,冻不着。”

执明嗔怪的横了他一眼,想着该做些炭来取暖了。

做炭?以前都是宫人们直接在宫里的火盆里加炭火,现在要自己动手了自不知该如何下手。

唉,愁啊。

“阿离晚上睡得可好?”心里想着去翻翻书架上的书,嘴却莫名其妙的问了出来。

“嗯?为何这般问?”

“呃……我是说,冷不冷?”

…………慕容黎耳尖泛起微红,“尚可。”

“哦,那不如你我一同睡。”脑子还在为自己带来的尴尬气氛不知所措,嘴巴倒又争了一回气。

…………

执明暗恼自己一时说话不过脑,刚刚说了什么?同床?以前藏在心里的龌龊画面一下子蹦出来,真想扇自己两巴掌……

就在执明打算找由头溜走时,慕容黎开口了,“若是不嫌床小……”

执明忙接道,“不嫌不嫌。”

虽自觉尴尬,往后执明每每想起此事却是笑歪了嘴,毕竟是第一次和慕容黎睡呢,值得纪念值得纪念。



夜里执明抱着自己的被子跑来慕容黎房外,正要闯进去却突然止了步伐。

万一……慕容黎在换衣服……

于是礼貌的在门外喊道,“阿离?我进来了?”

慕容黎早已换了衣服,刚洗了脚,坐床上用帕子擦着水渍,闻言将帕子放回原处,拉过被褥盖在腿上道,“进来吧。”

执明破门而入,慕容黎见他手里的被子莫名松了口气,分开盖被子还是不错的,没两人挤一个被窝拘谨,谁想执明大手一挥将被子叠在了自己的被子上,慕容黎楞楞的看着执明将两床被子重合,愣愣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却见执明扑闪着眼睛,一脸无辜,“准备睡觉啊。”

说着便开始宽衣解带,慕容黎只呆愣的目视前方,顷刻反应过来猛的别过身去。

执明笑嘻嘻道,“阿离害羞了?”

慕容黎又羞又恼,躺在床上裹紧了被褥背对执明。

执明换好寝衣麻利的在慕容黎身侧躺下,却发现大半的被子都被慕容黎裹了去。

哼!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执明伸出手扯了扯被子,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道,“阿离~”

……

慕容黎不为所动。

执明嗖的一下向慕容黎那边靠拢,撑着头在慕容黎耳边撒娇,“阿离~难道阿离就忍心冻死我,然后孤寡一生吗?”

紫色的须须落在慕容黎脸颊上挠啊挠,挠得慕容黎浑身痒痒。

慕容黎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又裹着被子往床里面挪了挪继续睡,执明泄了气般放下撑着脑袋的小臂,灭了烛火朝着慕容黎的方向躺下。

恍惚间,有一只手臂越过脖颈给他盖上了被子,执明在黑夜里狡黠一笑,就知道慕容黎舍不得,执明于是毫不客气的钻进被窝,无意中碰到了慕容黎冰凉的脚,慕容黎忙把脚往回缩了缩转过身去,执明欲抱慕容黎的手伸到一半,怂了。

罢了罢了,遇到凡事不要慌,装傻糊弄就成。

执明咽了咽口水,慢慢的将手穿过慕容黎腰间,身子和脚也跟着贴了过去,脚上和后背传来的温度让慕容黎一僵,见慕容黎没有拒绝,执明继续将慕容黎的双脚尽量裹进自己脚心,弄得本就毫无睡意的慕容黎更加清醒。




执明靠在慕容黎肩上观赏庭外火红的枫林,“阿离,你说我们不会要一辈子呆在这儿吧?”

“王上想回去吗?”慕容黎暗戳戳期待。

执明忽然皱起眉头起身看他,“不是说了不许叫我王上吗?”

慕容黎莞尔道,“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如果回不去,你想待在这里吗 ?”

“如果能一直和阿离在一起,未尝不可。”





接天权攻打瑶光的日子,按照这个奇怪空间的日夜来算,今日是农历八月十三,好家伙,翻箱倒柜半晌,总算找到本食谱。

执明正气喘吁吁的打算在凉爽的亭子里研究研究,刚翻开第一页慕容黎便来了,说来奇怪,自执明失忆后,他总感觉执明有种莫名的奇怪,比如,执明似乎对这竹屋的布置格外熟悉,不用他特意提醒,总能准确的找准位置,按理说,失忆了就该像新讨来的媳妇,摸头不着脑才对,再比如,完全失忆的话不应该同那些字也不认识吗。

慕容黎刚俯身想看看执明在看什么书,还未看清便被执明搂过坐在腿上,慕容黎登时说不出话来,执明反倒得意洋洋的看起书来。

许久,慕容黎才发觉这个姿势极其暧昧,却又贪恋执明的温度不肯下来,微红着脸问道:“你……识字…吗?”

执明正看得津津有味,闻言愣了,开玩笑,他好歹是一国之君,居然怀疑他识不识字,“当然-------”

忽地,执明似乎想起了什么,额头上似有冷汗滴落,话头一转,笑道,“不识。只是看着有些印象罢了,不如阿离教教我?”

慕容黎颇玩味的笑道,“哦?是吗?可我看王上看得很是流畅。”

执明仍是在笑,不过笑容明显的比方才更加僵硬,“哪有,阿离的错觉罢了。”



夜晚,看着桌前的红线和剪刀,慕容黎放下束着的一头青丝,剪下其中一捋和着红线编织起来。



农历八月十五,执明自告奋勇要去下厨,大言不惭的明令禁止慕容黎进厨房帮忙,乒铃乓啷一阵,若不是确信屋里只有执明一人,慕容黎差点以为有人在里面跟执明打斗,心里默默为锅碗瓢盆点了柱香。

左看右看,终于,一个黑影从门口出来了,嗯,看样子还算整齐?竟没有花着脸炸着头发?也不知是不是出来前打理过。

想来是前日看了食谱心血来潮,慕容黎憋笑道,“执明,你 没事吧?”

执明哼一声,颇有风度的杨起下颌道,“本王能有什么事.”

随即狗腿的跑道慕容黎面前道,“阿离猜猜,我做的是什么?”

慕容黎十分配合的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猜了半晌,将前日他教执明看的菜式都看了一遍,竟是一个都没中。

慕容黎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不会,是月饼吧???”

执明笑眯眯的道,“阿离真聪明。不过,本王做得这么辛苦,可有什么奖赏啊?”

慕容黎仿佛看见了执明身后有一条大尾巴在摇啊摇,心道,这个二傻子,骗了他这么久,他前日可是刻意避过了月饼的,如今自己暴露了还笑道乐呵,看破不说破,竟然还向他要起了奖赏,看来那月饼做得当真不错了。

“那王上想要什么奖赏?”

执明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唇,慕容黎眼神闪烁了一下,这摆明了是想占他便宜,不过,他慕容黎是何许人也。

下一秒,执明愣了,慕容黎居然隔空给他个飞吻……


执明心道,啊!阿离好可爱。

满足的揽着慕容黎进了屋才恍然发觉,是不是被忽悠了?

看着桌上一盘黑乎乎的不成形状的东西慕容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饶是脸皮再厚执明也有些挂不住了,“阿离~就不要笑话我了,其实……看起来虽然……但其实味道还是不错的。”

慕容黎拿起一块不规则形状的“月饼”塞进嘴里,认真的道,“嗯,确实不错。”



然后,在夜晚的皎皎月光下,慕容黎拿出个发绳给执明,那绳子看起来通体都被红绳编织着包裹起来,完全看不出来里面藏了头发,执明瞬时瞪大了眼,能收到慕容黎的礼物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当即一把抱住慕容黎连转了好几圈才肯放他下来。

借着月光,执明仔细的打量起这根发绳来,起初他以为只是单纯用红线编织的,越看发现越不对劲,不久便结合小时候看的那些民间话本回过味来。

回过味来的不止发绳,还有一件两人心照不宣的事----------慕容黎早就知道他失忆是装的,一直在陪他演戏罢了。

一缕青丝一缕魂,锦绳系命送爱人,望君不负我倾心。他送他发绳……

两人像平常一样一起睡了 一夜,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提他装傻的事儿。



第二日,执明提着平时用来劈柴的星铭立于长亭边,一反嬉皮笑脸的神态,“你早就知道了?”

他指的是,装傻。

慕容黎见他神情不对,立刻就明白了,也收了近日难得的闲适,“嗯。”

“那为什么不戳破?”

“王上觉得呢?我为什么不戳破?”

沉默半晌,执明道,“阿离,你我再比一场吧。”

两人都知道,在这个奇怪的空间,痛感是存在的,指不定对方在这个空间死了,在现实世界里也就死了。

“……好。”


与上次不同,两人怀揣着一样的心思,均是放缓了动作,刻意漏出破绽,招招轻柔如舞剑。

这次,谁也没伤着谁分毫。

收剑时,两人嘴角均是微微扬起。


执明道,“我懂了。”

只这次比试和那根意味特殊的发绳,他什么的懂了。

“不过,我还有个疑问。”

“什么?”

“六壬传说,八剑天下。”

“不过是我编造出来骗毓埥的谎言罢了,确有残卷不假,不过也未提过得八剑者得天下,至少我看过的残卷里没有。齐之侃自刎时,燕支与千胜确实有所异动,我便猜想八剑之间定有某种联系,便编造了一出六壬传说八剑天下的说辞,一则引毓骁进攻中垣,二则为自己留条后路,我当初献计助他灭了天玑天枢,他若一统天下,我便没了利用价值,定不会留我一命,只是不想这通谎言不知如何泄露了去,佐奕和仲堃仪还信以为真,虽不知八剑有何妙用,其力量仍不可忽视,自然不能落到仲堃仪等人手中。”

“所以,你没有骗我,八剑的秘密你是真不知?”

慕容黎点了点头,执明盯着慕容黎狠厉道,“若让我发现你骗我——”

慕容黎看着执明明显装出来的狠厉,这种又严肃又可爱的表情上次还是在他要去遖宿执明不准的时候,噗的一声破了功,“那王上要如何?”

慕容黎这一笑也让执明一下子破了功,“自然是……不如何……”

末了又小声嘀咕,“我又拿你没办法。”

看执明似乎颇为抑郁,慕容黎笑道,“我发誓,绝对没有骗王上,否则-----”

突然,两人均是眼前一黑。









在睁眼时,慕容黎眼前时瑶光寝宫,太医跪了一地,方夜正在斥责他们,“一群人大半天了还诊不出原因,要你们-----”

“方夜”还未斥完便被叫了名字的方夜仿佛看见了一束光。




在全权瑶子民的懵逼中,即将开站的天权瑶光忽然和好如初,并且两国的关系还更进了一大步。



               --end--





执掌天下离心局7

熙熙攘攘的都城大街上,一对着异域服饰的人马正在向皇宫行进,偶然听见旁边小贩的八卦声停了脚步。

“诶,你听说了吗?据说近日皇宫出现了个箫师,容貌与那瑶光国主别无二致。”

“这……瑶光国主不是被陛下?诈 诈尸?!”

“长得一样的人也不是没有,不过出现得这么巧,谁知道呢。”

子兑心想,那箫师八成是慕容黎了。


按理说,子兑的目的无非就是子煜,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先问子煜,而是提出要墨离献艺。

一如瑶光国破时在莫澜府那般,一身嗜血红衣,发间恰到好处的玉饰,慕容黎缓步走向觥筹交错的宴席,周身只差将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脸上。

席下曾被慕容黎戏弄的抚远候及卫侯爷看得愣神,

啪----啪--------------

突兀的鼓掌声打破低压下的寂静,抚远候盯着慕容黎道,“像,实在太像了。”

说罢起身绕着慕容黎看了一圈,若被打量的是其他人,定会被他盯出个洞来,

“这气质容貌,简直太像了。”

啪————执明一手狠狠拍在桌上嗖的站起来。

“放肆!”

抚远候察觉失态,赔罪道,“陛下息怒,臣看这位公子与当年的慕容国主实在太像,不禁感叹。”

执明黒沉着脸下台,只听“啪”一声,抚远候毫无防备的被执明狠狠扇了一巴掌,抚远候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瞪着执明道,“陛下!我是先王亲封的侯爷,你竟为了个伶人-------”

“啪-----啪----啪-------”

不等抚远候话说完,接连三个耳光已再次落在脸上。

众臣懵圈,“……”

什么情况?!堂堂共主为了一个伶人当众扇自家亲戚耳光?此举未免过于偏袒,不过抚远候当众将慕容黎与墨离作比,本就是风口浪尖,似乎生怕别人不怀疑,挨几巴掌硬说也说得过去。

鲁大圆场道,“侯爷实不该如此,有失我国风范。”



执明牵起慕容黎手腕往自己座位走去,献艺的事谁也没提,似乎就此被掩盖,执明向子兑举杯道,

“方才让子兑国主见笑了,朕敬国主一杯。”

“无妨,听闻中垣礼仪之邦,不知子煜可学得了些中垣文化?他久未归家,本王如今特来接他。”

“……”执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子煜 为我天权战死,已厚葬。”

虽是意料中的答案,子兑还是忍不住的愤恨。

“为何?”

执明不自觉的将目光瞥向慕容黎。

“为…天权子民……子煜的事朕也深感惭愧,是朕对不住他。”

慕容黎对执明的回答略显吃惊,微微偏头看了看执明。

“可本王怎么听说是为救援瑶光。”

半晌,执明道,“虽说是为救瑶光,但人是朕派去的,中途突发鼠疫,又被敌军围困,为避免天权军队损伤,子煜才只身犯险,入了敌营。”

鲁大人道,“子兑国主,子煜公子的事天权会尽量弥补,看在两国百年邦交的份上,还望国主宽宏大量。”

“子煜的事本王想找陛下单独谈谈,倒是这位墨离乐师,与慕容国主如此相像,莫非就是慕容国主?”




宴席散了,诸位大臣和侍从都渐渐散去,慕容黎亦起身请辞,执明本是允了,子兑突然插话道,

“留步,子煜的事,你也有份。”

执明淡然道,“子兑国主喝多了,不如先回去醒醒酒。”

子兑盯着执明,讥讽道,

“陛下若能对子煜如此,想必也不至于让他去战场冒险失了性命。”

转而将目光投向慕容黎,“这世间除了慕容国主,本王实不知陛下还能对谁如此上心。”

慕容黎唇角微勾却毫无笑意,抬眼对上子兑犀利的目光,谁也不落下风。

“人之心境,日异月殊,国主怎知陛下有几分真心?别说是共主,就算是一个小国的王,想找个合意的伶人还不是易事?”

“是吗?本王看阁下气势凌人,遇事不乱,非普通伶人所有。”

慕容黎的一番话执明莫名觉得心塞,不悦道,

“够了,他是墨离,不是慕容黎。”

子兑对执明的话不置可否,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与慕容黎,

“相逢即是缘,本王敬公子一杯。”

虽不知子兑此举何意,出于礼貌,慕容黎接过酒杯,微微欠身道,

“国主抬举。”

说罢将杯中酒饮尽,

转眼又见子兑拿过酒壶将酒杯双双满上,

“本王在都城中无意听人提起公子,故想着一睹风采,不想给公子造成诸多困扰,还请公子莫怪。”

“国主言重。”

两人又是一杯下肚。

子兑再次将两人酒杯满上。

还未说出借口再多喝几杯,一直沉默的执明突然道,

“慢着,他今日身体抱恙,不宜饮酒,子兑国主非要与他喝两杯,不如以茶代酒。”

子兑状似恍然大悟道,

“哦?不知公子是哪里不适?本王听说慕容国主受了陛下一剑,莫非公子的伤恰巧是剑伤?”

执明冷声道,

“子兑国主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若说容貌是巧合,身上的伤总不该是巧合吧,陛下执意说他不是慕容黎,敢不敢让本王验验,他身上的若非剑伤,本王便信他不是慕容黎。”

“阿离岂是你说看就能看的?”

“莫非陛下心虚了?阿离?名字都一样,这种掩耳盗铃的把戏当真高级。”

与执明相反,慕容黎从未觉得这种把戏能瞒住谁。

“国主想要如何便直说吧。”

“第一,子煜不能无故枉死,本王要知道真实的具体情况,第二,本王要拿回赠子煜的惊鲵剑,第三,本王要带子煜回琉璃。”

倒也不是些难办的条件,执明点了点头,提及剑,慕容黎和执明想法难得的一致,子煜的剑是子兑赠的,子兑,兑卦?惊鲵是八剑之一?那子兑会不会知道六壬的事?这殿内,似乎也不止他们三人。



竹林枢居,看到停落的信鸽仲堃仪放下手中捣鼓的药,微眯眼睛道,

“八剑天下,慕容黎,若此时惊鲵失窃,执明会作何感想?”



向煦台

慕容黎盯着手中竹简良久,心里却不知在盘算什么,扫了眼四周,确定人差不多没在,慕容黎将竹简随意的丟在桌上,懒散的靠在靠椅上,

“庚辰”

“少主有何吩咐?”

“派人留意惊鲵,若有人窃取,不必出手,注意动向即可,在此之前,你将燕支拿了今夜送过来,最好能引起几个宫人的注意,将他们引到向煦台”

庚辰迟疑片刻道,

“可若执明国主误以为是您拿的惊鲵,恐会对您不利。”

“就是要他误以为是我拿的,与开阳相比,仲堃仪在宫内有骆珉,盗剑要容易得多,仲堃仪此人极为隐忍,在不确定我与执明彻底离心前,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执明暂且不会要我性命。”

庚辰犹豫片刻应下,左右有自己在暗处,必要时出手便可。

“玉衡查得如何了?”

“乾元是玉衡郡主乾巽的独子。”

慕容黎点了点头,

“小心行事,凡事以自保为主。”



当夜,守卫来报有一可疑黑衣人出过书房,追踪至向煦台便不敢进去搜,特来请示,执明忙从寝宫赶去书房找惊鲵,竟连同燕支也不见了。


向煦台内一如往日,慕容黎只着一声红色中衣,披发坐于案桌前接过庚辰手中的燕支,这一遭还有个意外发现--------执明手中有六壬残卷。

慕容黎面露诧异,随后笑了笑,原来执明早就知道八剑天下,所以,艮墨池的剑是为了试探他。

外面一阵躁动,慕容黎草草藏了燕支,灭了蜡烛向床榻走去。


执明气势凌人,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风掠过羽琼花,引得花瓣微微颤动,见屋内未点灯不由的放轻了脚步,向小胖伸手要了火折子轻声推门而入,引燃烛心时,方才蜡烛内未来得及凝固的蜡映入眼帘,看了看塌上睡得安然的慕容黎,执明皱眉冷声道,

“阿离既未入睡,便不必装了。”

慕容黎闻言自床上坐起,似笑非笑道,

“陛下聪慧。”

执明坐在塌边,只留给慕容黎一个侧脸,

“惊鲵燕支失窃是你做的?”

慕容黎盯着执明,俨然是胸有成竹,

“陛下心里已有答案,何必再问?”

“惊鲵在哪?”

“陛下既知六壬传说,便也知我不会轻易交出来。”

执明心道,慕容黎果然志在天下,还是该早些对庚辰下手。

执明将目光转向慕容黎,隐忍着的恼怒显而易见,

“阿离不说也没关系,想必庚辰还未出向煦台。”

慕容黎置若罔闻,执明向屋外道,

“小胖!你进来搜。”

小胖闻言提着灯笼进屋开始翻找

…………

本就是要让执明发现的东西,没多久便找到了燕支,惊鲵却找了许久也不见踪迹,小胖道,

“陛下,要不要去其他地方搜?”

“不必,你先出去,燕支的事不许在外面提。”

小胖应声退下,执明吸了口气气道,

“阿离,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惊鲵在哪?”

“不知。”

执明皱眉,略带凌厉的眼神紧盯着慕容黎,和慕容黎越凑越近,烛光下的慕容黎格外好看,凌厉的展眼神逐渐带来些轻佻,慕容黎垂眸,眼神不住的飘向四处,这幅样子竟有些可爱?

眼神一一扫过修长的柳叶眉、长长的扑闪的眼睫、高挺秀气的鼻梁,最后将目光停在红润的薄唇上,这张清秀脱俗而不显女气的脸达到了近乎完美的平衡,当真是谪仙。

执明欲伸手搭上慕容黎的肩,然手伸到半空就被慕容黎猛的出手捏住,他自认速度不慢,可见其警惕程度。

执明道,“阿离以前从不会这般防朕。”

想以前的时候,慕容黎对谁 都是冷冰冰的,唯独对他的靠近熟视无睹,算是默许了,执明当时还因此狂喜了好久。

执明另一只手突然穿过慕容黎腰间向前一揽,慕容黎猝不及防的跌进了执明怀里,执明施加在慕容黎后背的力道让慕容黎不得不贴在执明身上,几经挣扎无果,慕容黎仰头看向执明,正对上执明低头看他的目光。

慕容黎懵懵懂懂的眨了眨眼,显然没反应过来,一头蓬松的头发活像只毛茸茸的松鼠,执明看慕容黎这可爱模样不禁勾起唇角,纵然心中有多少怒气与不快,眉眼也柔和下来,

执明回神时,已贴上了那两片觊觎已久的朱唇,慕容黎一惊,手的动作先于思考狠狠推开执明,他的预算中,执明即使不要他的命至少也会把他押入大牢,这是在唱哪出?!

用衣袖擦了擦嘴,慕容黎恼道,

“陛下这是做什么?!”

执明嘴角依然不自觉的上扬,戏谑道,

“伶人就该有伶人的样子取悦朕不是吗?”

正欲上前钳住慕容黎,长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入耳,一股剑气袭来,执明早有防备,就旁边的燕支将剑打偏,

果然是庚辰。

与庚辰过了几招,外面的禁军闻声破门而入,

寡不敌众,庚辰身上已有些小伤,随着时间和体力的消耗,动作也渐渐缓慢起来,执明瞅准时机一剑置于庚辰脖颈处,

“执明!”慕容黎吼道。

执明本就没打算一剑下去,瞥了眼后面的慕容黎吩咐道,

“都住手,压下去。”

一切归于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慕容黎急掀开了被子下床道,

“庚辰只是听令行事,一切都是我指使的,还请放他一条生路。”

执明冷声道,

“朕给过你机会。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因为现在不管慕容黎说什么做什么,如何处置庚辰他心中早有定数。

若不再做些什么,怕是来不及了,执明正略有不悦的盯着地上慕容黎光着的脚,下一刻却是愣住了-----慕容黎对着他跪了下去。他还从未让慕容黎跪过他。在他看来,慕容黎从来都是傲骨铮铮的。

执明蹲下身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黎。

“就为了个暗卫?”

“没错。”

执明捏住慕容黎的下颚微微向上抬,迫使他看着自己,而他,企图从慕容黎的眼里看出些什么来。

“为什么?因为他是你的左膀右臂?是复国的希望?”

“…………”

……

执明其实很希望听到别的原因,而慕容黎的反应只有沉默。

“先起来。”

见慕容黎大有你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执明无奈,打横抱起慕容黎放在床上,顺便拉过被子替他盖上。

慕容黎:???

“惊鲵在哪?”

“现下只怕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你且说。”

“不知,惊鲵非庚辰所窃。”

搜到了燕支,执明自会以为慕容黎狡辩,态度强硬了不少,

“那燕支你做何解释?!”

慕容黎本也没指望执明信他,他让庚辰窃燕支本是让执明相信是他盗了惊鲵,好合了仲堃仪的意,让仲堃仪早些出手,这一手算计执明也确实信了,只是没想到执明会将算盘打到庚辰头上,如今解释起来他定不信,真是入了自己布的好局。

“盗惊鲵者另有其人,我已让庚辰派人留意,燕支确实是我指使庚辰盗来的,你们能那么快找来向煦台,也是故意的。”

执明半信半疑道,“为了让朕相信惊鲵失窃是你所为?”

慕容黎轻呼了口气道,“没错。”

执明又是愤怒又是满头雾水,“你就那么想让朕误会你?”

慕容黎淡然道,“是。”

空气凝固了片刻……

“为什么?这样做于你可没半点好处。”

“仲堃仪手握大军却不愿为陛下所用,难道陛下不想除了他?”

提到仲堃仪执明似乎想通了其中关窍。

执明审视着慕容黎,

“如此说来阿离是在帮朕?可朕怎么觉得阿离另有所谋?”

“……”

执掌天下离心局6

Tips:对设定的理解:

1.共主玉玺:莫澜献给执明的时候,执明当即大怒,说会给天权带来麻烦,但是后来执明将其转赠给慕容黎?!为了给慕容黎让毓埥相信他的筹码?助长毓埥的野心?先让遖宿跟三国斗,再坐收渔利?既然决心混吃等死,为何率先立国?嗯,感觉执明才是四国里面最深藏不露的,一鸣惊人天下知并非空穴来潮,说他有心天下也不无可能。

2.莫澜带执明去看羽琼花,执明说不喜欢,莫澜当即咬定慕容黎喜欢?所以阿离瑶光王子的身份执明莫澜应该是早就知道了的,至于阿离离开天权去遖宿,执明真的不知道阿离所求吗?

3.第二季没出现莫澜,暂且设定为去自己封地了,但以第一季执明的通透,应该不会被轻易挑拨,所以很多时候莫澜在奉执明命令暗中调查,那些误会执明至少大部分是知道真相的,既然有心天下,便顺着仲堃仪的局做戏。

4.天权内乱:也许为了混淆视听,执明是真的怠于朝政了,所以没有察觉威将军的反心。

5.执明谋天下是真,喜欢阿离也是真,不过低估了对阿离的喜欢,阿离唯一一次对他表露心迹说的是想做一名普通的箫师,所以执明安排了一场假死,想除去慕容黎可用的势力,让他真正放下瑶光随性而活,不过忽略了瑶光是阿离的命。

6.这样理解的话,阿离可能就有点儿降智了,傻傻的相信执明,哈哈,谁让阿离就这么相信执明呢。

注意!!!7.关于踩雷:我的文是不可能出现男男生子的,ooc尽量避免,女化阿离也不会,即使执离成婚也是双王天下,不会把那些奇奇怪怪的称呼用在阿离身上,但每个人的雷点不同,啥时候一不小心踩到了也说不准,所以我也不敢完全保证,要是有被雷到就果断弃就行了,因为我现在的目标是早完结,精力有限,除非是我都察觉了我自己不能忍受的bug,不然不太可能去改文。



再说个题外话:短篇中长篇的文结局都是早就想好了的,即使改文结局也不会改变,之前的离人祭河山从剧情的详略来看,结局确实突兀,但是隔了太久,现在也不打算去改了,因为怎么改结局也不会变。









莫澜走后,一个黑影悄声翻过别苑墙头。

“少主”

“瑶光如何了?”

庚辰有些担忧的看向慕容黎道,“少主的伤?”

“我无碍,瑶光如何了?”

“……瑶光内已有不少天权驻军,两日后执明国主登基”

“那…方夜萧然呢?”

“萧然被通缉,还未找到……”

庚辰避开方夜不谈,慕容黎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方夜呢?”

“……殁了”

慕容黎语气鲜少的激烈,“怎么殁的?天权与瑶光开战了?”

“未曾,方夜性急,不服执明国主,加之瑶光朝中多数人摇摆不定,所以执明国主……我赶到瑶光时晚了一步”

“……怎可能”

话一出口慕容黎就觉自己想法可笑,执明要天下,自然容不下忠于他的人。

“执明请仲堃仪出山,被仲堃仪婉拒了”

慕容黎捋了捋心绪道,“仲堃仪不愿透露藏身之所,一则志不在为臣,二则,怀疑执明在与我演戏,抛开私怨,为君者最忌惮不为己用的势力,如此算来,仲堃仪与开阳,非敌也。”

“少主,此地不宜久留,属下先带你离开”

“还没到时候,执明打得一手好算盘,我何不将计就计,那仲堃仪可不是省油的灯。”

“少主安危要紧,毓骁国主还在等您。”

慕容黎挑眉,明显微微吃了一惊,“毓骁?他来作甚?”

“我在回瑶光途中恰巧撞见他,便一同前来了,依他所言,是担心少主。”

“胡闹,你差人将他送回遖宿,告诉他莫再插手中垣之事。”

“是”

“执明留我一命,无非是摸不清瑶光实力,瑶光势力未除,他暂时还不会杀我,萧然此前被我派往开阳,看样子还未到,应在开阳附近,你扮成算命道士,打个‘天命一卦’的招牌,他看到了自会找过来,对号‘亲朋无一字,乾坤日夜浮’,告诉萧然,除非有人要屠城,否则无论发生何事都按兵不动”

“是”

“南陵军集得如何了?”

“目前差不多有五万,静待少主吩咐,还有一事,开阳一蓝衣男子曾去过玉衡王宫,听说此人与佐奕关系甚好,墨阳似乎在接近此人时有微妙的变化”

“乾元?玉衡”

忆及佐奕所说的‘要复的不止开阳一国’,慕容黎转身思虑片刻

“你去查查玉衡王室和乾元身世”

“是。”

“少主,登基大殿是个不错的机会,是否要?”

“不必,自有人替我们试水”

**庚辰在各国打探消息找八柄奇剑的同时,也在带着瑶光王室信物集当年被打散的南陵军,戚老将军在瑶光国破后不久逝世,现南陵军统领为庚辰。


如慕容黎所料,仲堃仪为试探他是真死还是与执明串通好了演戏,在登基大典当日派了不少死士刺杀,若慕容黎假死,他此举必会被慕容黎料到,而执明是慕容黎唯一的软肋,慕容黎是绝不会让执明有事的,所以他一定会做足准备,到时候执明信不信刺杀他的人是受慕容黎指使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有使臣的先例,多半是不会信慕容黎的,说不定慕容黎的假死也会被执明变成真死,至少两人的戏是演不下去了,天权与瑶光又多了一道坎,若慕容黎是真死,刺杀成了也是瑶光顶罪,中垣无主,正是群雄争霸的最佳时机。


执明也不是吃素的,在登基大典上安排了不少禁军,还未等那些人将慕容黎的名字说出口,审也不审直接给杀了。



莫澜府

执明一身华服推门而入,慕容黎悠然的坐在窗边饮茶,那竹箫依旧躺在原位纹丝不动。

“陛下是来问罪的?”

执明兀自在慕容黎对面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温不火道,“朕倒是小瞧阿离了,即便身困于此,对外面的事也能了如指掌。”

“比不得陛下大智若愚。”

“那些人朕直接给杀了,阿离里面除了仲堃仪的人,有没有瑶光人?”

“我若说没有,陛下会信?”

执明点了点头,状似无所谓般道,“阿离说没有,那便没有好了。”

出乎慕容黎的预料,他自诩善于揣度人心,此时竟看不出执明是真信还是假信。又或许,如今瑶光和仲堃仪在执明眼里都是一类人。


执明摩挲着竹箫上的羽琼花纹路,箫的颜色较古泠箫略深,是那种黑棕色,一看就是质地极好的竹子做的,两端刻有羽琼花,去了竹皮的纹路本来是要鲜亮些的,却被侵染成了黑色,黑色的盛开羽琼和周围衬托的叶子栩栩如生,与黑棕的底色相得益彰,箫尾用细细的绳子系了个红色的流苏玉佩,玉佩上的红玉如红玉发簪那般晶莹剔透,整个箫被专用的透明保护材料漆过,箫管内也漆了防止发霉的黑色材料,在阳光下定能反射出光来。

“阿离觉得这箫如何?”

慕容黎道,“未曾细看,不知。”

执明垂眸去喝杯中的茶,两厢沉默半晌,执明道,“……阿离随我入宫如何?”

“引出仲堃仪已然失败,怎么?接下来轮到瑶光了?”

执明动了动唇,瑶光并非是他让慕容黎进宫的本意,然细想凭空出现个和慕容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人都会起疑,确有引出瑶光势力的可能。

“我现在可是阴间的人,不知陛下打算让我以何身份入宫?”

这倒是个难题,帝王威信要保,慕容黎只能换个身份,慕容黎如今身居莫澜府,以前莫澜带进宫最多的是……伶人?执明吞吞吐吐道,“……说是莫澜 投朕所好,寻的 萧师…墨离?”




向煦台的摆设还是与他离开天权时一样,内侍也是他为兰台令时服侍了他三年的,久未住人也无灰尘厚积,慕容黎将竹箫随意放下,环视四周,果然,执明没留下一把具杀伤力的兵器,想必这向煦台的门他也是出不了的。




执明批完奏折便赶去向煦台,本想与慕容黎一起用膳,路上遇见端膳食出来的内侍,看了眼几乎没动过的菜肴,询问道,“阿离用过膳了?”

那内侍恭敬道,“回陛下,墨公子刚用完膳。”

“再传。”


慕容黎正在棋盘旁与自己对弈,听见执明来了起身行礼。

执明勉强扯出个笑容,“只你我二人,不必多礼。”

“无论是箫师,还是亡国之君,见了共主岂有不拜之理?”

慕容黎说罢落座,接着下棋,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执明,此景像极了两人初见不久时,执明歪坐在棋盘旁略微高点的地上抢过慕容黎手中的棋篓。

“墨离是天权人,阿离不如-----”

话未说完便被慕容黎打断,“我是瑶光人,墨离怎么来的陛下不清楚?”

“……”



执明挥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揽入棋篓,小胖很自觉的将饭菜摆到棋盘上,一反平日执明守孝吃的菜式,荤的素的炒的炖的煮的蒸的,除了油腻辛辣的,一应俱全。

“再吃些?”

一桌子菜肴成色俱佳,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慕容黎却是毫无胃口,“不必。”

说罢起身欲走,执明突然上前一把拽住他,慕容黎直被他拽得身形不稳向后退一步,执明脸上强装出的笑意也消失不见,心里一股闷气似乎找到了发泄口,就要一股脑发作。

“慕容黎!你别不知好歹!你当真以为我是忌惮瑶光不敢拿你怎样?!当初天玑天璇的亡国之君是何下场?若我当真狠心,又何必押上共主尊严大费周章给你个墨离的身份?”

慕容黎挑眉道,“哦?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天权王不杀之恩?那天权王可看错人了。”

“朕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好好吃饭,要么,向煦台的人服侍不周,今日送膳的那个内侍没命。”

慕容黎眼底毫无波澜,执明凭什么以为可以拿天权的民威胁他?

“陛下要杀便杀,哪怕是屠了向煦台,又与我何干?”

执明看着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慕容黎愣了愣,慕容黎是天权兰台令时,他们好歹服侍了他三年。

“那朕杀瑶光人,想必瑶光子民的命在墨公子眼里也不过是草芥。墨公子一顿不好好吃,朕便杀瑶光一人,如何?”





琉璃这边,子兑仍是红肿着眼眶,怪不得近日都不见子煜来信,送出去的信也不见回,听闻执明领兵杀了慕容黎灭瑶光,子兑半信半疑,看着那封沾染了点点血迹的信犹豫不决。

【吾兄,见字如面,天权国主执明赤子心性,然内乱后朝中无可主将之人,得其信任拜天权将军,今瑶光为开阳所困,吾奉命前去搭救,不料突遭鼠疫围困,是以我决定放手一搏,事出自愿,不论生死,还望兄长勿怪天权瑶光,臣弟 爱慕执明,也看得出来执明心悦瑶光国主,鼠疫蹊跷,恐是天权出了内鬼,其目的应不单是困住瑶光,怕是想让执明与瑶光生出嫌隙,瑶光国主慕容黎心有九窍,才智过人,天权危难之际肯倾力助之,对执明亦是真心,若我遭遇不测,倘若哪日天权与瑶光为敌,定是执明遭了小人算计,还请兄长拦一拦执明,莫让他做出后悔之事,愿兄长与琉璃安好——子煜绝笔】

他以前总嫌子煜懒散没个正行,巴不得他早些从面前消失,也正好打发他去天权,自己也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这一去就是永别,中垣大乱,他不该让他去的,一向怠于算计的他竟也能为执明思虑至此,那执明到底是有多大能耐,让多年屡教不改的子煜都一下子转了性,且不管执明与慕容黎怎样,他要把子煜接回琉璃,顺便要回自己的东西,子煜甘愿为执明陪了性命,他这个哥哥可不想白白陪了自家弟。




一局终了,莫澜哀嚎,“哎呀,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下不过阿离。”

慕容黎取下之前在天权做兰台令时莫澜送他的那副羽琼,唇角微勾,笑意森然,“莫郡侯怎知我喜羽琼花?”

莫澜神色略微僵硬,豁然笑道

“就是偶然看见了觉得合阿离气质,便觉得阿离可能会喜欢”

慕容黎将目光转向莫澜,盯得莫澜心里直发慌,“羽琼花是瑶光国花,莫郡侯与王上真是一针见血。”

当时最先怀疑他身份的人,应是莫澜无疑了,玉衡离州人?也只有公孙将信不疑。

莫澜打着哈哈道,“阿离,我明日再来。”



还未出向煦台,莫澜习惯性甩了甩扇子,两手空空?正折回棋室拿,进屋直觉一个黑影闪过。

“谁?!”

“这屋里除了我还有谁。”

莫澜挠了挠头,“可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黑影……”

“莫郡侯看错了吧”


莫澜出了向煦台迟疑片刻还是去了书房。

“方夜的事阿离应该知道了,陛下不打算解释?”

执明摇了摇头,“不止方夜,凡是他身边可助他复国之人,朕都要让他们死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

莫澜惊道,“陛下!这样的话阿离不得恨死你?”

“恨又如何,只要复国无望,阿离心里的执念总会被时间磨平,如今朕也没有退路了。”

“那陛下何不真把他们杀了?”

“阿离身边的人不多了,朕怎会杀了他们,万不得已时,他们可是朕唯一的希望。”


离人祭河山(完)

“杀了我吧。”慕容黎纹丝不动,语气平缓的道。

执明闻言一僵,不知怎地,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觉得,慕容黎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须臾端起一碗清粥,舀了一勺送到慕容黎嘴边,不生硬不温柔的道,“身体是自己的,多少得吃一些。”

慕容黎仍是呆呆的坐着,楞楞的看着前方。

他不动,执明也不动.

……

……

……

……

半响,执明举得手酸了,他隐隐约约的明白,慕容黎身上消失的东西是什么了,他的眼里,看不到光了。

“瑶光是灭了,忠于你的朝臣是死了,但,瑶光的百姓还在。”

果不其然,慕容黎抬眼,原先有些涣散的瞳孔聚焦起来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昨日南陵突发起义,一群人扛着锄头拿着短匕妄想攻上都城,呵,还没出南陵就被镇压了,此刻可全在牢里。”

“你已经是共主了,手掌万军,瑶光军队已尽数被天权压制,他们都是平民百姓,根本威胁不到你。”

“可朕怎么知道,那些被俘的瑶光军里,还有没有人想像他们一样兴风作浪?”

“呵,依你所言,是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

“那倒不必。赶尽杀绝于朕并无益处。”

慕容黎心里隐约猜到执明要做什么,苦笑道,“天权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执明似捕到猎物般突然笑了一下,“先养好身子,不然指不定朕哪天心情不好一个不小心就杀几个人来助助兴了,朕的性子随意得很,阿离知道的。”


半月后,执明登帝,万疆来朝,大官小官文官武官侍从侍卫有条不乱的排满整个王宫,目光均落在红毯上相距极近的两人身上。正是着繁复玄衣的执明牵着红色华服的慕容黎缓缓向红毯尽头的高座走去,从头上的金冠到拖曳在红毯上的长长衣摆,无一不在彰显两人的华贵,慕容黎的气色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在他国使者看来,执明对慕容黎的一举一动可谓是温柔至极,若不是场合问题,怕早就将他背起来了。

实际上,精致的红色华服袖子下,一双如白玉般的手腕被缠上了红色的绷带,曾经武艺超群箫艺冠绝强劲不失柔美的一双手,如今是再也拿不动剑了。


中垣分裂数年,终于一统,迎来了新一任共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昔瑶光枉顾友盟之约,欲刺杀本王以谋共主位,幸得仲丞相鼎力相助,今瑶光虽败,然本王念及苍生,不忍瑶光百姓再次易主,故特免其罪,昔瑶光所辖天璇郡、天玑郡、天枢郡、玉衡郡尽归天权,奉慕容黎为属国瑶光国主,望两国融合发展,延绵千代。钦此——”

执明牵着慕容黎在最高处落座,天权众人纷纷折服跪拜,“陛下英明!”

宴席上有外来小国使者私下小声讨论,“什么念及苍生,我看共主就是念着旧情给慕容黎放水,也亏得共主仁慈,人家都杀到家门口来了,还能如此以德报怨。”

对方听了正欲开口却被接下来的事吸引了注意力。

有人站起来看向慕容黎道,“微臣今日想问王上一个问题。”

直接忽视执明,看来此人也算颇有骨气,慕容黎认得他,是宣城的一名不起眼校尉,想必此次是作为瑶光使者前来。

以前是瑶光的将士,现在是不是执明的人就难说了。

“问。”

“王上授意使者刺杀天权王是真的?”

慕容黎斜睨了一眼执明,他若认了,瑶光理亏,执明再布些恩惠,民心就散了,今后自然太平得多,瑶光能活下去的人也就多得多。

“真的。”

………………

今日的宴席慕容黎可谓是尴尬到了极点。



宴席散了,正是鱼龙混杂之际,执明看慕容黎眼眸微阖,眉头紧皱,向他靠近了些小声道,“先回去吧。”

路上混混沌沌将晕不晕之际不知哪来的小厮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手腕疼得厉害,慕容黎便也由着小厮牵着他向前走。

“阿离!”

背后一声叫唤使得意识清明几分,莫澜正要开口,瞥见扶他的小厮唰的打开折扇转了话头。

“这位看起来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个宫的?”

慕容黎勉强抬眼望去,顿时一惊,扶着他的那人分明是穿着侍从服的毓骁。

毓骁不慌不忙,“向煦台的。”

莫澜也不多言,说起正事来,“阿离今后打算如何?”

慕容黎道,“本是应死之人,不如何。”

莫澜面露痛色,摇着的扇子突然不摇了,“阿离若是愿意,我定说服陛下让他放你出宫,保你余生富足。”

慕容黎直盯得莫澜眼神躲避,“不必。”

即将擦身而过,莫澜小声道,“今晚戌时,南门,我会派人接应,这里我会安排妥当,万事小心。”

毓骁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慕容黎一顿道,“不劳费心。”

转身看了看那抹背影,莫澜用无声的口型说完了方才未说完的话——保重。随即转身向大殿方向走去。还好,还有人记挂着他,这次,不惜任何代价,他一定要说服执明放了慕容黎,怎么说当年也是他种下的因。



“走,马上离开。”慕容黎关上门对毓骁厉声道。

毓骁不恼,一双眼里反倒多了真诚,“阿离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随我回遖宿。”

“那你也应该知道,不可能。”

“只要你愿意——”毓骁话未说完,硬生生被慕容黎打断。

“不愿意。”

“为什么?阿离是重情重义之人,我虽不清楚你和执明发生了什么,但即便是你亲口承认,我也不信你会干这种事,只怕那执明在一直把你当刀使。”

慕容黎似是想到些往事,苦笑道,“呵,重情重义?”

……

……

“你走吧。”走吧,由他自生自灭就好。

毓骁对此不表态,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依你之见,那人可信否?”

对于天权王宫部署,他确实不甚了解。

“五五之数。”

慕容黎看向旁边的水盆道,“可否帮我拧拧帕子?”

???!!!

毓骁虽疑惑,却还是照做了,将拧干的帕子递给慕容黎,慕容黎费力的抬手欲擦一把脸,宽大的袖子从手腕滑至臂弯,毓骁瞬时睁大了眼,一把抓过慕容黎的手,“他居然?!”

慕容黎倒是淡定的多,“看见了,如今我就是废人一个,你走吧。”

毓骁拿过他手中的帕子道,“我来吧。”

擦了脸的慕容黎脸色显然比之前差了许多,再看看帕子,沾了一层的胭脂水粉。


夜深人静,袅袅白烟从向煦台精致的香炉中飘出,熏得慕容黎昏昏沉沉。


城楼上的执明状似漠然的看着一辆马车从南宫门驶出。

“陛下,你答应过我要放了阿离的。”莫澜生怕他一声令下让城墙上的士兵对那辆马车做出点什么来。

“……里面真的是他?”

???

“……嗯。”

执明被隐于袖袍下的手隐隐颤抖,心里总是冒出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来,例如,他真的要离开了吗?离开了应该还会回来的吧?除了天权,他还能去哪里?慕容黎不是喜欢他的吗?他要走是不是因为恨他?恨他?恨他?

“他……恨我吗?”执明都未发现这句话带了颤音,连带自称也换了。

“……这……微臣不知…………不过,陛下和我确实欠了他。”

“那……他还会回来吗?”

“……”废话,当然不会了。

莫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道,“可能会吧。”






慕容黎走后第一个月

向煦台的所有物品丝毫未动,连还未折叠的被子都还是他走时候的模样,执明下令向煦台的东西一律不许动,却再没踏进向煦台。




慕容黎走后第二个月

执明下令锁了向煦台,从此向煦台成了王宫禁地。




慕容黎走后第三个月

执明忍不住偷偷差人去找慕容黎。一无所获。




慕容黎走后第四个月

执明独自在向煦台喝了一夜酒,醉了一把摔碎酒坛子,大声嚷道,“慕容黎!你再不回来,我就拔光羽琼花!你再不回来,我就……我就招个后宫佳丽三千,把你忘得干干净净。”说着说着语气由暴吼转为呜咽,红了眼眶,眼泪噼里啪啦的滚下来,到底没舍得拔了那羽琼花。




慕容黎走后第七个月

仲堃仪极其党羽以谋逆罪被诛杀。

执明当晚喝醉后对着慕容黎的画像喃喃道,“阿离,其实那些事,我都知道的……”

“是我爱不自知,是我对不起你,你回来好不好?”

愣了许久又赌气般道,“你再不回来,我可跟别人好上了!”




慕容黎走后第九个月

执明招了后宫,被选上的女子多着红衣。



……

慕容黎走后一年

执明不举的谣言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

……

……

慕容黎走后五年

执明病危让位宗室子。

向煦台的羽琼花此时正开得灿烂,执明伸手轻轻拂过柔软的花瓣,如同拂过慕容黎的脸颊般温柔,他笑道,“你倒是开得好。”



遖宿慕容府,阳光下的贵妃椅上躺着个着红衣的公子,此刻正眯着眼享受午后的时光昏昏欲睡,毓骁笑了笑,拿出条毯子替他盖上。



执明驾崩前将慕容黎去过的地方走了一遍,最后住在了两人七日之约的小竹屋,身边只留了个莫澜。

莫澜守着只剩一口气的执明惴惴不安,“陛下,当年,阿离不是一个人走的。”

执明焉耷耷的眼皮如回光返照般陡然精神起来,“跟谁走的?!”

“我猜,可能是毓骁……”

执明又焉了下去,“阿离,还是自愿的?”

“……不知,阿离当初是被他迷晕了带走的。”

执明提着一口气吼道,“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欺君,你好大的胆子!”

莫澜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陛下息怒!陛下想想当初……对阿离和瑶光做了什么,阿离……必然不想留在天权,强留下来也无益。”

执明猛咳一阵,突然笑了,瞳孔开始涣散,最后的声音微乎其微,“罢了…罢了……”





“他  走了?”

“嗯。”

“为何?”

毓骁冷哼一声道,“病死的,活该。”

“什么病?”

毓骁莫名来气,“本王怎么知道。五年了,阿离还对他念念不忘?”

慕容黎不答,起身倒了杯酒,对着瑶光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将杯中酒尽数倾下。

毓骁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负手摩挲着手中药瓶,不管是瑶光王子慕容黎,还是乐师慕容离,这些身份都活得太累,不如忘了。